千百年來,他們早已經有了應付朝廷征糧的辦法。他們山西幫更是已經抱成一團,朝中有著諸多的關系,根本不用將小小的知縣放在眼里,更是有著萬千種辦法進行避稅。
退一萬步來看,哪怕他們某個人被林晧然抓了典型,不過就是補交一點欠糧了事,卻是傷不得他們的筋骨。
正是如此想著,他便是不屑地繼續念了下去,只是整個人卻是如遭雷擊,整個前廳亦是突然間沒有了聲音。
圓月如同車輪,正懸于半空之上,皎潔的月色同樣絲絲地灑落在西苑無逸殿前的庭院中,將這里的庭院景致照得很是清楚。
李春芳裝扮完畢后,借著潔白的月色,徑直來到嚴訥的居室,想要跟著嚴訥一道前往應洪雷壇參加醮齋活動。
他走進房間的時候,則是見到嚴訥一個人愣愣地坐在桌前,不由得關切地詢問道:“敏卿兄,不知發生何事了?”
嚴訥聽到了動靜,目光這才從紙張上移開,卻是沒頭沒腦地對李春芳問了一句道:“子實,你跟林若愚共事一年多,你覺得這個人可有……經世治國之才?”
李春芳聽到嚴訥竟然主動談及林晧然,先是在桌子前坐了下來,端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這才認真地回答道:“初見林晧然之時,只覺得林晧然是一個懂得進退的后輩,為人處事全然沒有鋒芒和傲氣,讓我一度都忘記他在治理地方、廣東開海和整頓鹽政上做出傲人的政績。”喝了一口茶,他接著又是說道:“只是跟他共事時間久了,卻是越來越覺得林晧然確實與眾不同。你亦是執掌過禮部,這禮部重要的事務并不多,但瑣碎事卻是不少。哪怕陳陞在禮部左侍郎的任上之時,我每次回到禮部中,亦還要花費很大的功夫處理諸多瑣碎之事。林晧然上任不足半月,將禮部的人事梳理一遍后,便是將事務處理得有條不紊,后面幾乎不需要我再分多少精力在禮部的事務上了。僅此一點,便能證明林若愚治理雷州、廣州和順天的政績并非虛言!”
嚴訥聽得很是認真,亦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李春芳將茶杯放下,嘴里沒有停下地繼續道:“隨著我跟他接觸得多了,知道他是一個敢想敢做的人,跟著喜歡高談闊論的高肅清不同,他做事更是低調和務實。像在鄉試主考官選拔上的改革和廢除國子監生的‘皿字卷’的事情上,他都是抓準時機便是一蹴而就,甚至很多人都沒反應過來便已經通過了內閣。至于推動蘇杭織造局跟佛郎機使者簽訂購銷合同,這個事情很多人至今都不知曉,但他卻已然是悄悄地做了。我現在亦不知道林若愚的能力到哪,但他在禮部左侍郎位置所做的事情,已然比之以前的禮部左侍郎都要優秀太多。如果不是元輔大人屬意南京禮部尚書尹臺,我以為林晧然才是禮部尚書的最佳人選。”
說到最后,他心里卻是暗暗地嘆了一口氣。如果現在林晧然呆在禮部尚書的位置上,他們完全不用操心禮部之事,林晧然必定能夠將禮部打理的妥妥當當。
燭火映印在二人的臉頰上,嚴訥安靜地聽著、思索著,似乎是在重新認識著林晧然這個人一般。
“敏卿兄,為何今晚突然談起林若愚呢?”李春芳抬頭看著嚴訥的神情復雜,不免好奇地進行詢問道。
嚴訥重重地嘆息一聲,便是將放在桌前的紙張送過去道:“這是戶部今天出爐的治欠糧策,你看過之后,沒準會覺得他亦是……戶部尚書的最佳人選。”
李春芳的臉上浮起一抹疑惑,便是接過來進行了閱覽,臉上慢慢地變得凝重起來。
在楊府的前廳中,在短暫的失神后,范千山亦是接著念了起來。
“故戶部提議造刁民冊,凡累欠十石糧稅之家,由地方查核,編入戶部刁民冊。……其無須服刑受罰,然由其本人起,子孫三代皆不得參加科舉,不可為大明官也!”
圓月高懸于空,仿若是一輪玉盤,天地顯得肅靜無比。前廳的三人,又是陷入于沉默之中,外面的管家仍然不敢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