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無咎笑道:“此言甚是。但渡己之后,若不渡人,縱得長生,不過白茫茫一片大寂寞,又何足道。”
艾無悲呆了片刻,突然道:“今日之事本是歸兄一力促成,如今歸兄卻在這里講什么渡人救人,不覺得自相矛盾么?”
歸無咎坦然道:“如艾兄所言。只因歸某尚未自渡爾。”
二人就這般談論了約莫半個時辰,終于等到一道道遁光遠離,成群結隊的離開。子桐山漸漸安靜了下來,一片死寂。
歸無咎身軀一晃,重新化作華思顏的樣貌,道:“艾兄稍安勿躁,不久之后便有消息。”
艾無悲默然點頭。
對于艾無悲的心思他很是清楚,當此離別關頭,相見不如不見,無論是對于宗門,還是艾氏家族。
歸無咎身化一道遁光,長驅而去。
……
披星掩月殿中。
舒永延正位端坐,面色平靜如深淵靜水。
不過殿內元嬰三重境真人唯有云幽流和陳青山二人,其余六人卻不見蹤影。除此之外,元嬰一二重境者約有一十八位列在殿中,其余大半同樣不知身在何處。
稍微坐了片刻,陳青山開口言道:“其余五族之人若合在一處,也是一股不小的勢力。只遣章師弟等人前去宣召,是否過于托大了些?宗主坐鎮山門,不可輕動。陳某卻愿意前去壓陣。”
云幽流笑道:“不必。我方首腦不出,其余五家不但不會以為輕慢,反而壓力愈大。這數家望風而降,也只在頃刻間,陳師兄坐等捷報可矣。”
陳青山聞言不置可否。
云幽流心中哂笑,陳青山在流脈諸家中地位甚高,此次兵分四路,唯有他這一路未曾建功不說,還迫得舒宗主不得不出手補救。此時卻想討回這傳檄之功,挽回幾分顏面。
約莫半個時辰之后,一道霞光透過空廓無垠的殿宇,遠遠映照過來。兩個身影一前一后邁入殿中,正是章真人,方真人二人。
章承邑真人一揖為禮,道:“仰賴掌門師兄天威,師弟我幸不辱命。五位族主在外,等候掌門師兄傳召。”
舒永延伸手虛托,淡然道:“章師弟辛苦了。”
待章、方二位真人退在座席之上,云幽流道:“傳。”守在殿門口一個唇紅齒白的小童,立時動如脫兔,邁步往外通傳。
十幾個呼吸之后,殿內多出五人。
這五人氣度不凡,人人俱是元嬰三重境的修為,法力氣機渾融相疊,營造出一片周流達觀的意境來。然而其等功行雖高,面目卻甚為凝重,缺了修道人的飛揚灑脫,就連金丹修士也能察覺出不可掩飾的低沉蕭瑟。
宗脈其余五族族主。艾連山,神郁仙,原先玄,言據鳴,風稟生。
云幽流目不斜視,口中吐出至為簡短的一個字來:“宣。”
他身后一人聞言立即站起,自袖中取出一道尺許大小的金色卷軸,打開之后高聲念道:“華氏一族,不伏號令,褻瀆門規;派中立派,由來久矣。掌門真人心存慈悲,寬宥再三;而此僚執迷不悔,自恃兇蠻……其情不可恕,其罪不容誅。今以雷霆萬鈞之勢,誅其惡逆,斬其贅疣,警示來者……”
這人金丹二重境修為,面貌清峻,口齒清晰,中氣充沛。在這大殿之上宣示華氏罪狀,氣度威嚴,絲毫不懼十來位元嬰三重境真人之氣場。
艾連山等五人,此時卻面貌平靜,如泥塑木雕一般,看不出喜怒哀樂。
那金丹修士宣讀完畢,合了詔書向舒永延一禮,然后退后一步。
舒永延雙目垂簾,任憑一身氣機輕微流轉,但其人神魂法力,似乎已不在殿宇之中。云幽流、陳青山等人俱低頭不語,雙目緊緊盯住殿上青磚。
再加上一直保持沉默的艾連山等五人,此時大殿之內突然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壓抑得旁人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