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片刻,句余地脈“扶搖會”的全部照影也都一覽無余。
陸乘文所言之三位無可阻擋的敵手,也一一浮出水面。
歸無咎右手邊光影帷幕之中,光潔無塵的巨壁之上,一長髯老者遙遙操持一方尺許高的巨印,重重落下。正是“扶搖會”結束時,本屆主持宗門建章門長老,以門中大印留下銘文的儀式。
和“崇臺會”列名斗勝榜碑文不同。“扶搖會”代代相承的鑒證正榜,是深藏秘地的一座寶山“天禹山”的山壁。每一屆取勝之人,以封藏契約的法印留名其上。此山別通造化,縱然是法力高強之輩,也輕易損毀不得。
此刻那影像之中,有肩并肩的兩人身著款識相近的青袍,只是色澤有深淺之別。各自作禮,面朝一人微笑致意。
這兩人正是本次“扶搖會”上名列二三名者,分別是出自兩大隱宗青熒宗、建章門。自然也是陸乘文所言三人中的兩位。
不過這二人卻并不放在歸無咎心中。品評這二人之真實道行,約與范移星相類,但氣象精微、神通奧妙之處還要略遜一些,其實并不足慮。
此刻二人作禮相賀之人,立在三四丈外,背負雙手,云淡風輕。
這人面容瘦削,身量也較之那二人矮了半個頭去。臉上雖然含有笑意,但是卻似乎傳來一種凝如堅冰、萬古不化的氣息。可見此人之道念我執、神意氣象,有自家獨到的體貼,已然成了氣候。
僅此一點,便知其功行境界非同小可。
很顯然他便是這一屆“扶搖會”的榜首。
此人出身于一家根基深厚的隱宗代螺宗,單名一個“嵐”字,據說自從拜入宗門伊始便無有姓氏。入門之后,宗門長老欲為他重立姓名,也被他直言拒絕,就以這一字稱呼至今,可見是一個特立獨行之人。
依歸無咎看,此人原本的功行才具,大約與范移星在伯仲之間。巧合的是,他所修的本命神通法訣同樣是以“正、反、合”為宗旨,系分三層。按照他的資質,原本應該臻至此法門的第二重境界,恰如范移星的“磐石微塵法”止步于“等分凝圓”的境界上。
只是不知他有什么意外機緣加身,“嵐”卻終于窺破迷障,打斷壁壘,于三等法門融會貫通,成就此功法創立以來前所未有的至境。
如此一來,這位代螺宗真傳“嵐”的道法境界便恰好勝過范移星一籌。
雖然以潛力而論,“嵐”比之陸乘文尚有距離。但陸乘文和歸無咎境界相同,而此人修為層次是元嬰三重境界,以實戰而論,便對歸無咎構成了威脅。
當然,若是魔門功法“丹中之嬰”有所突破,這威脅自然化解。
選取部分云中派的入道典籍交由南門芊分發下去,令其等修行之余,略覽隱宗道法之門徑,歸無咎便讓二人退下。
歸無咎手指微顫,紫幕層疊。洞府之中又隔出一層屏障陣法,圈出一間密室。取了魔尊所留功法,神思凝運,細細觀覽。
歸無咎不是臨時抱佛腳之人,數月前早已擇機粗略觀覽了一遍這道法訣。心中有數,此法不難成就,因此一直安定得很。
將窗戶紙捅破。這一號稱魔尊親傳之法門,其實根本不能稱之為“神通”,亦非“功法”,不過是為金丹境界突破元嬰這一過程作一修正與彌補。
按理說,功行到了突破境界的程度,若是根基足夠扎實,潛力未盡,整個過程實際上是水到渠成的,并不用耽誤過多時間。往往不過是多則十余日,少則一二日罷了。甚至有資質超拔又有奇緣之人,臨機一悟,瞬息之間便能跨過關門。所謂“輕舟已過萬重山”,便是如此境界了。
以歸無咎魔道功法趨于金丹極致的修為,若非道門功法對肉身的依傍,早可以輕易越過關門,渾然不費半點氣力。
約莫半個時辰之后。歸無咎眉宇時而皺起,時而舒展,似乎在欣慰和猶疑之間糾結難分。
這一通仔細參詳,所得兩件事擺在歸無咎面前,利弊懸殊,大可稱異。
一件預料之外的大驚喜;一件極為棘手的大難題。
須知化丹成嬰的過程,本就是一粒金丹圓滿至極,靈性俱足之后廓散成元嬰之體,浴于清氣金光之中,化作擬真人形。整個過程猛烈恣肆已極,修士之肉身便如同狂風巨浪之中鎮定舟船的鐵錨,依次約束之,范式之,方能使這破丹成嬰的過程不至于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