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道道尊凝神一望,不由訝然。
原來,出現在身側的,是一個面容隱約泛青的中年人,身著一套寬大到不合時宜的灰色長袍。
氣機起伏,殊異于常人。
此人稱他為“道友”,又能在他幾乎無所知覺的前提下,悄無聲息的出現。乍一看來,似乎當是道境修為,甚至是道境中的巔峰存在,類似于陰陽道主。
但是仔細一望,卻覺得此人氣機“起”時,固是達到了極高的高度;但是“落”下的一瞬,卻只較之近道境界略強一絲。
反復觀望,愈加納罕。
顯道道尊淡淡道:“不知你這位不速之客,代表哪一家立場,欲持何等高論?”
灰袍中年笑吟吟道:“道尊請看。”
言畢,伸手一點。指尖一粒較米粒略大的光斑,立刻浮現。
顯道道尊伸手一捉。
這是較尋常的“照影石”一類手段愈加超越,心印相承,仿佛親歷的一道道畫面。
顯道道尊心神浸入其中。
當中畫面,草木豐盈,茂盛而繁。無論大小、顏色,似乎都與今世有細微差別。
當中一個少年,背負一柄鐵尺,一只兜囊,獨自在密林中行走。
將斑駁朽爛一株古樹斬碎,一片黑色的污泥之中,赫然浮現出一塊四四方方的古碑,縱橫三尺有余,當中凝刻著萬余小字。
少年凝立于碑前,觀望良久,忽然露出會心一笑。
隨著時日漸移,少年的道行也愈來愈高。在宗門之位,很快就確立了核心位置。而與前面和碑文相似的古碑,又陸陸續續出現了七八塊。經文或多或少,但是皆體例合一。
數千年后,少年成就天玄境,成為執掌一宗的首席。
但是他卻隱隱感到,自己道途與常人不同,似乎并不當就這般悄無聲息、循規蹈矩的修行下去。
于是離開宗門,再度周游萬方。
他來到不知哪一處地界,一片摩云孤峰之上,有一段人力開鑿的山壁,名為“問天絕峰”。傳聞此地曾有一位資質非凡的修道人,原本道途順遂,近道無礙,早已成為一家道宗上下寄予復興厚望的種子;但是最終因為差池,卻止步于道境之前。
此人在這處山崖,問天而高歌,最終坐化于此。
因為這樁典故,許多元嬰境以后的修道人,瀕臨壽盡卻不得突破之時,便在此地載歌載舞,詮抒胸臆,燃盡最后的光華。
山壁之上,臨終遺刻,不計其數。
少年人窺見眼前景象,忽然心有所悟。結合從前在古碑之中所見,立下了承替繼絕的大宏愿……
觀望一遍,顯道道尊默然無言。
毫無疑問,故事中的主人公,正是他自己。
數十萬載之前的悠久故事,按說本當湮沒于歷史的長河中了。
他作為人劫道尊的巔峰境界,更有斬斷過去、封印凡塵履歷的手段。如今竟未一外人復現,當正是匪夷所思。
最令他矚目的不是這里。
方才這一段履歷,和他的真實經歷,尚有一處不同。
當年的顯道道尊,所見的古碑碑文,是何等形狀,早已紋絲不差的印刻在腦海中。
但是此時此刻,石碑本身,碑上正文,都是與當年完全相同;但唯有一事值得注意:
方才這段景象中,每一塊石碑,在本身字跡之下,都有一重若有若無的陰影,構成清楚明白的四個字:
“大魔尊說。”
當初的自己,雖然猜出碑文中所述,是魔道路數;但是決然沒有看見“大魔尊說”這四個字。
顯道道尊冷冷道:“你待怎地?”
灰袍人微微一笑,曲指一彈,又拈出米粒大小的一枚斑點。
但是這一枚卻并不需要顯道道尊接過去查看,其自然一聚一散,化作一道道流光倥傯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