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離子并未等待姜敏儀進一步發問,淡淡道:“所謂‘命’字,有人信之,有人拒之。若是信奉,等若一切后天的努力皆是徒勞無功,萬事早有定數。這自然是銳意進取之人萬萬不肯承認。但若是拒絕,又無可辯駁的看到,冥冥之中的許多遇合、機緣、陣營劃分、敵友之勢,前路因果,簡直妙若天成。且功行層次愈高,這巧妙遇合就愈加顯著。完全說是湊巧,同樣十分牽強。”
姜敏儀心中一動,道:“閣下有何高見?”
玉離子道:“很簡單。性相統屬,自有聚合。前事自然并非注定;但是在每個人不同的性相下,其所持的‘可能性’便教預料之中為窄。若是道心明斷,再將許多明顯錯誤的可能性裁剪,說是‘命中注定’,也不能說錯。”
姜敏儀沉吟道:“在玉離子道友的心目中,本人性相何屬?”
玉離子從容道:“這三次清濁玄象之爭之所以令天下英杰趨之若鶩,便是傳言道其中自有定數,能夠令最合適的二人交手。在絕大多數人心目中,所謂最合適,自然指的是旗鼓相當的對手。”
“唯有旗鼓相當,斗法愈加激烈,本身潛力、知見,亦會完全激發彰顯。”
“但是很顯然,并非人人都是如此。”
姜敏儀垂首不語。
玉離子續道:“我之心念,但有來敵,一力破之而已,敵手強弱如何,是否對本人道術有所啟發,本人并不關心。修行是修行,斗法是斗法。將勝人凌人的實戰過程,當做修行證道之法……其實不合我意。”
“而姜敏儀道友卻正好相反。世間有擅勝之人,便有擅敗之人。所謂‘善敗’,便是天然樂于迎接比自己更強的對手,在逆境與絕境中方能激發自己更高的潛力。”
姜敏儀只是靜聽,并未出言反駁。
但玉離子面色卻忽然有幾分古怪,道:“可是最終……我還是猜錯了。對手有可能姜敏儀道友的一念,浮現之后很快就被我否定了。”
一番理論,本已甚令姜敏儀心許,但玉離子話鋒一轉,又似尺水興波。
姜敏儀平靜道:“為什么?”
一番交談,玉離子牢牢把握住主導權。
但姜敏儀也一直是順勢而為,并未刻意去爭奪。
玉離子道:“因為……你和我的差距,太大了!更遑論我的斗戰路數,完全克制你的手段。失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脆敗。若是不但失敗,抑且并無‘證得’,那這一戰又有何意義?”
姜敏儀聞言默然。
盡管因為料敵失誤或者過于自負導致失敗的例子屢見不鮮,但姜敏儀知道,玉離子并未犯下這樣的錯誤。
甚至,她自己也認同玉離子的看法。
姜敏儀的斗法路數,是仙武合流,將自身柔韌持久的優勢發揮到極致,再加上白虎印的護身之法兜底。如今她道術較百年前更精湛了許多,但大致路數并未改變。
當年二次清濁玄象之爭與席樂榮一戰,姜敏儀曾評價到,如果席樂榮堅持原有的“天鉞”之法再精心揣摩,而不是別出心裁的轉走控制、碾壓的“衡·天鉞”之法,那么敗的就是她了。
因為姜敏儀并不害怕任何磨盤功夫,唯獨忌憚超越她防御極限的爆發。
而眼前這位,在這一點上幾乎算是當世第一。
姜敏儀當然知道玉離子有多可怕。
沒有絲毫疑問,席樂榮的“天鉞”就算沿緣由路線進化,威力再如何提升,也決計趕不上玉離子的鳳舞九天。
姜敏儀知道,自從得知軒轅懷并不參戰后,秦夢霖為三次清濁玄象之戰所做的準備,李云龍、御孤乘、席樂榮等人最多只是稍加留意,主要的精力都放在玉離子身上。
而以玉離子為假想敵的推演中,其中大半精力,又在如何化解玉離子這招天地變色的凌厲手段,逐漸過渡到推演大道得以發揮的軌道上。可見面對鳳舞九天一擊,秦夢霖也是把自己放在挑戰者的位置上,尋求破解法門。
當年河上之戰,軒轅懷接下席樂榮、李云龍、御孤乘的神通完全游刃有余,但是面對玉離子的傾天一擊,也唯有動用自家的兩種根本手段之一,方能化解。
沒有勝機,也沒有證得。
沒有絲毫僥幸,甚至運氣也無能為力。
玉離子罕見的一笑,道:“三次清濁玄象只論緣法,不論敵友。當時我思忖之后,以為若你果真要挑戰明顯較自己為強者,那么堪稱你良師益友的秦夢霖,或許是更好的選擇。畢竟,你們關系特殊,也算緣法之一;她的神通手段又以綿密見長,想要斗多久就斗多久。”
“這樣罷。既然說了這許多,也不吝嗇再給你十息時間。”
“在這十息之內,你若是想明白能從今日之戰中獲得什么,也就不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