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松泉因此成為張銘的座上賓。
沒錯,正是那位秀才軍師。
此人年約三十四五歲,身材干瘦,刀條臉,左臉頰有顆很顯眼的黑痣。
他神態拘謹的弓著腰,習慣性的低著頭,似乎身上一直背負著某種沉重的壓力,使得他即便坐著,也很難放松下來。
“胡先生是生員?不知貴鄉何處?”
張銘為了緩和他緊張的情緒,便用輕松的語氣說道。
這種拉家常式的談話,多少讓胡松泉放松了一些。
他面帶愧色的拱手道:
“學生不敢當此稱呼!學生乃是韓城人士。”
張銘點了點頭,往火盆里丟了幾根柴火,又問道:
“家中還有人否?”
胡松泉聽了頓時淚如雨下,哽咽道:
“父母妻子,三年之內陸續亡故,學生如今乃是孤魂野鬼,茍且偷生罷了。”
不等張銘再說什么,胡松泉又咬牙道:
“學宮敗敝,學田為奸徒把持,縣中學子多半饑寒交迫,暮雨青燈而不得朝廷升合之養。”
“學官教諭待我等學子,只問束脩、幣金、贄敬多寡,更不管家境貧富。”
“更有斯文敗類,假借造冊公費,或假借迎送郡縣名頭,科斂貧生,媚人肥己。”
“學生本就家貧,親人亡故全靠向同窗借貸,方得以入土安葬。及至后來,更是身無立錐之地,窮困潦倒之狀,形同乞丐。”
說及往事,胡松泉神情凄慘,淚濕衣襟。
張銘倒不覺得他是在為自己從賊開脫,否則也不用說的如此詳盡。
這讓張銘對于底層生員的處境,有了更加清晰的認識。
同樣是秀才,富者衣食無憂,高朋滿座,窮的呢,便是如胡松泉這般。
“營中流民除了農戶之外,如你這般的人,還有多少?”
張銘看似不經意的問道。
胡松泉凝神思索片刻,又露出慚愧表情道:
“據學生所知,并不算多,倒是有些醫、卜之流。”
他說的是江湖郎中和算命先生,這兩種人和他一樣,也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張銘笑道:
“我現在正缺識文斷字之人,先生可否愿意擔任書辦?”
胡松泉驚喜的站起來,躬身作揖道:
“固所愿,不敢請耳!”
“先生請坐下說話。”
張銘說完后又正色道:
“營中若有合適人選,你只管報來,先以書手之名,協助你做事。三日之內,我要營中所有人都登記在冊!”
胡松泉忙應道:
“學生定不負所托!”
流民登記造冊之事,本應由縣衙戶房來做,但張銘卻不想讓旁人插手。
從現在起,他就要從流民中挑選人才,為自己所用。
至于未來如何,那就要要看各人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