鑄劍山莊之中,眾人靜靜地等待著。
姜九思一直扶著徐伯元,默默運功輔助羽化茶水的效用,幫他梳理體內的經脈。
為了避免讓那些殘損的經脈受到再度的傷害,姜九思輸入進去的真氣分量微乎其微,只如同一點清涼的薄霧,緩緩游弋而已。
遠天的夜空之中,似乎有云團微微一蕩。
姜九思猝然間眉梢一顫,仰頭看去。
安非魚就在他身邊,見他神色有異,也往那邊看了一眼,星月之下,時有幾朵薄云飄著,好像沒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便問道:“怎么了?”
姜九思眼神之中迷惘而驚疑,道:“那云下,不,比那更遠一點的地方,就是老君山,好像傳來了些微熟悉的感覺。”
他情不自禁的回憶起人生中第一次深刻的恐懼,也是,令他性格發生改變的轉折點。。
姜九思溫和有禮,謙遜自守的性格,并不是生來就這樣的。
他算得上是嬌生慣養,姜尚書家里只有他這么一個獨子,只因為他六歲的時候突然對劍術感興趣,就不惜為他延請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劍術大家,傳他劍藝。
姜家的家傳內功,加上因為愛他資質而傾囊相授的江東劍俠,讓他在十六歲的時候,就已經躋身于一流高手的行列。
東都洛陽三教九流,派別林立,姜九思劍術有成之后,經常潛身匿跡,去看那些門派的人,比斗演武。
被旁人盛贊的青年英杰,在他眼中到處都是破綻,刀法劍法,槍棒拳腳花里胡哨,如同一劍可以扎透的稻草人。
老一輩的掌門館主,鐵膽豪客,雖然老練,也不免笨拙。
他故意不報名號,屢次學著那些古劍俠的高人故事,以市井打扮出手戲弄那些武林中人,把脾氣暴躁的老英雄畫成花臉,把英氣女俠發簪奪走,把意氣風發的年輕擂主踢進泥坑。
那個年紀的姜九思,何止是驕縱,他傲氣之盛,簡直覺得自己已是東都無敵,三年之內必成宗師,滿朝文武,天下群雄,在他持劍點評的時候,全是天賦平庸,碌碌無為之人。
就算是當時談論到那些已經成為了宗師的大人物,表面上,自然還有幾分敬意,但內心里,依舊覺得他們都比自己老出一輩兩輩去,那個年紀才慢吞吞的踏入宗師,天賦才情,實不足以跟自己相提并論。
因著這份傲氣,姜九思在東都與人戲弄游戲幾番之后,甚至懶得再跟任何江湖宗派打交道,徑自去了西南,要看一看當初多位宗師生死決戰的遺跡。
魔教的總壇那時不但被轟塌,更被大火焚燒過,烏黑的殘燼被覆蓋在雪霜之下。
他在陡峭的山路上閑庭信步,興之所至,便揮開厚厚的冰雪,觀摩那些劍痕、掌印。
那些遺跡,其實也早有不少江湖中人去看過,或者是激起豪情,或者是震撼嘆服,無論哪種情緒,那些東西在他們眼里,也只不過是一幅可供暢想懷古的景色罷了。
姜九思卻想從這些遺跡里面逆向推演一番,看當年那些宗師,到底都是什么樣的修為路數。
從魔教總壇走向瀕臨深淵的雪崖,有兩種劍痕,最為清晰,一種似有若無,流痕淺淡,卻歷久彌新,另一種則極具氣概,龍潛羽翔,翩躚美妙。
論天賦,姜九思確實有自傲的資格,他當真可以從那些痕跡里面有所領悟,可越是觀察推演,他就越是不由自主的沉浸到后一種劍痕的意境之中。
江東劍客的劍法在他手中青出于藍,推陳出新,從三江春水,煙雨樓臺的身段中,滋生出了更多與后一種劍痕相類似的劍法變化。
興致高昂的在雪崖上隱居了兩個月之后,有一天再次演練劍法的時候,姜九思驀然發現,他從劍痕里推斷出來的劍法,竟然在不知不覺之中,篡改他的內力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