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的家傳內功,江東的內家劍氣,都在不自知的情況下,發生了偏轉。
他的內力變得像是能與自己的鮮血共鳴,每一劍遞出的時候,都恍惚覺得自己的血流到了劍上,在收劍的時候,劍上的冰冷又隨著血回到自己體內。
孤峰雪崖上六十幾天的生活,他在那一天,頭一次感覺到了心跳忐忑,后背發涼。
他減少了自己演練那些劍法的次數,卻依舊覺得自己鮮血中的冷冽氣息與日俱增,那血雖然依舊鮮,卻已經不再熱。
姜九思開始畏懼這種變化,有一天,他甚至不得不割開自己的手掌,貼在自己的臉上,才能確定自己的血還是有溫度的。
他不再練劍,卻忘不掉那些招式,每一天的夢境里,都是浸泡著血的蘆葦蕩、稻谷、或其他的東西,還有……無窮無盡,試劍而死的尸體。
那不是他殺的人,而是那套劍法殺過的人,是為那套劍法而死的百態妍媸,男男女女,老人和少年。
后來,他去拜訪了老君山。
余圖真人知道了他的事之后,就讓他跟老君山的弟子一起做功課,卻要讀比其他弟子多十倍的經書。
一旦姜九思在此過程中走神,思考起劍招,得到余圖真人授意的徐伯元,就會一悶棍敲在后腦勺上,把他打昏過去。
三十多天之后,害怕自己要被打傻的姜九思,匆匆拜別了余圖真人,離開了老君山,那些不能自控的劍痕招數,已被歸納刪減成了一招,一招可以被他控制的劍式。
從那日到如今,再沒有夜郎自大、目無余子的姜公子,取而代之的,是虛懷若谷,君子九思的東都第一名劍。
可是今夜,姜九思又感受到了那險些將自己滿身熱血,變作冰之華、雪之艷、破碎寒鋒的劍法氣息。
過往雖長,在腦海中的回憶卻只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
在周圍眾人看來,姜九思只不過是仰頭朝那邊看了一會兒,就驟然回頭,神色凝重無比的開口問道:“諸位近些年來,可曾在江湖上聽說過疑似魔教教主傳人的消息?”
“怎么突然有此一問?”
吳平羌搖了搖頭,“魔教尚有一些余孽,一直沒能找出來,他們大多身懷魔教內功總綱和一門秘篇武學,但要說教主傳人,應該是沒有的。”
“因為魔教教主的獨有劍法,《朝生夕死劍訣》,是刻錄在鎮教寶劍,神兵飛光之中,而當年邵凌霄被余圖真人所殺,無為神劍、飛光寶劍都隨著他的尸體落入西南十萬大山的深淵水脈之中,再沒有誰能夠找到。”
“即使有人還保存著那套劍法中的部分招式,沒有飛光寶劍配合,也絕不可能真正練成、得以服眾的。”
耳目靈通,見識廣博的莫留意也說道:“上乘武功畢竟有殊途同歸的意味,魔教武學,其實大多也跟正道功法沒有太大差別。”
“可是飛光寶劍和《朝生夕死劍訣》,別開天地,獨樹一幟,如果真在江湖上現過面,一定引起關注,十年來老夫都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情。”
鬼龍焦蓋也道:“姜家公子,你年紀輕,十年前沒有去過西南,不然的話你就會知道,那樣的劍法,直叫人疑心不該在人間得見!別說飛光已逝,就算寶劍還在,功法齊全,邵凌霄死而復生來指點一個人,十年功夫,也沒有幾分希望能練得成啊。”
“照這樣說的話,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姜九思凝視眾人,再次發問,“邵凌霄,他會不會沒有死呢?”
簡簡單單,語調也不高的一句問話,讓本就心思沉重的眾人,不約而同的沉寂下來。
過往十年里,都絕沒有人會懷疑這個問題,當年邵凌霄被一劍穿心,劍氣又炸裂肌膚血肉,洞穿周身穴位而出,落下深淵之前就已經死的徹徹底底,那是很多人親眼目睹的事情。
然而老君山突遭劇變,姜九思又莫名提起這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