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羅道,現在已經被外人完全視為魔教余孽的這個組織,從西域來到中原,其實已經有了一代人的時間。
他們在各地設立的分壇之中,下層的教眾,有很多都是土生土長的大唐人。
但是在真正的總壇高層那里,直到夜摩天實施改革、編纂種種新的教規之前,仍有九成以上的都是西域人在把持。
到了今天,他們的高層之中,有五成是近些年吸收進來的邪道高手,三成的西域人,和兩成的魔教舊人。
朱琳瑯就是一個西域人,雖說他全然是做中原百姓的打扮,但是那煙青色的須發掩映中,還是能看出幾分略異于中土的五官輪廓。
相比于那些中原邪道,他這樣的西域人,自問更能夠體會到邵凌霄的心情。
西域有許多國家都處在常年的征伐之中,因為各個國度的疆域范圍都不大,有的甚至只是那么一兩座土城,所以滅國,對那里的人來說是比較常見的事情。
可是,國有大小之分,人心卻沒有那么大的差異。
有一些僥幸度過了百余年光陰的西域國度,已經形成對自家國邦的認同,在被夷滅的時候,殘余之人那份想要復仇的心情,同樣是大到不惜把所見到的一切都燃燒殆盡的。
跟這些魔教舊部比起來,區別只在于,西域那里的亡國之人,往往沒有把最大的、毀滅性的想法去付諸實踐的能力,他們的對手,也大多只是局限在荒漠綠洲之間的國度,而絕非是大唐這樣的遼闊帝國。
朱琳瑯每當想到這里的時候,心里都有一點想要嘆氣的感覺。
夜摩天大刀闊斧改革之后的火羅道,其實力在近十年來膨脹至此,如果愿意去西域的話,就算統合諸國,過個十幾二十年,形成比六詔更強大的國度,也并非不能。
可惜,正因為朱琳瑯能夠體會那種心情,才更明白,當邵凌霄恢復行動的能力,當夜摩天重拾這一份報仇的信心,再想讓他們的目光從仇敵身上移開,是多么艱難的一件事情……就算是大唐,也一樣。
“副教主對我有大恩,十五年前,我就立過誓,余生愿為他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最后,朱琳瑯也只是這樣回答。
“十五年前,哦,是因為龜茲國那件事嗎?”
邵凌霄拍了拍手上的紫色米粉,說道,“龜茲國師居然僥天之幸,修成了宗師的境界,就有了一些雄心壯志,想要鎮壓周邊的部族,結果其中有一部正值祭祀之時,被他闖入,破壞了歷來最神圣的風俗,不惜抵死相拼,結果被他屠殺全族……”
朱琳瑯時隔多年又聽到這件事情,依舊將手指收緊了幾分,幾乎捏成拳頭,道:“教主也知道這件事情?”
“當時你還不是一方尊使,許彌遠也不愿意為了你們這幾個人去復仇,摩天聽說了這件事之后,帶你們去刺殺了那人。”
邵凌霄搖了搖頭,“那你知不知道,摩天當初其實不完全是為了你,而是因為那個人修成宗師所用的法門,是從我教寶典之中流傳出去,教中已經連著幾代宗師,都是以朝生夕死劍訣成就,而并非走通了那道法門。”
“摩天很是不悅,覺得教內無人能成,教外之人更是不配。他連發了十四封信吵我,我就去學了那門功法,然后告訴了他,要怎么才能殺死以那道法門成就宗師的人。”
朱琳瑯并沒有什么意外的神色。
當年夜摩天對別人說的是那個龜茲國師,剛好走火入魔,才給了他們行刺的機會,但作為隨行之人,他這些年來反復回憶,早已猜出,那個人會走火入魔,跟夜摩天脫不了干系。
“無論如何,副教主的恩德是真真切切的,若不是他,就算到今天我也報不了仇。”
邵凌霄笑了笑,問道:“那你覺得我們能報仇嗎?說實話。”
朱琳瑯沉思片刻之后回道:“等教主傷勢完全恢復,要刺殺皇帝,應當也有六七成把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