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樂山的二叔,也就是沈明成的二爺爺沈繼亭,是一個老地下黨員。
他當初在偽縣政府門前擺了一張桌子,專門為人刻章,兼職算命,刺探了不少消息,為解放云澤立下了很大的功勞,曾與敵軍拼過命。
有一次軍敵大搜捕,沈繼明和幾個戰友藏身在地窖中,被敵人得知后,圍了兩天,他們不敢下去,等的急了,就用煙熏,熏了好半天,見沒人出來,方才離去。
這一次煙熏,沈繼亭的幾個戰友全都被熏死了,他在里面待了三天方才醒轉過來,被人救出后,又躺了三天,才算是真正活了過來。
解放后,沈繼明被提升為云澤地區的區長,后來身子不行了,就退居二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資歷高,立過大功,待遇也就高,屬于云澤市里工資最高的一批人。
國務院1956年制定的24級干部工資標準中,一級是594元,二級是536元,以此往下排,正廳級,正地市級的工資就是217元。
這個工資制度,在以后的年代,雖有小幅更改,但基本沿用至今,可說是三十年一貫制,干部的工資基本上沒有發生什么改變。
而在這三十年里,物價變化極小,一瓶普通的白酒也就幾毛錢,但是茅臺酒得八塊五才行。
沈繼亭因為多年的特殊生涯,期間有了隱疾,一輩子無兒無女,他有個大哥,就是沈樂山的父親沈繼紅,而沈繼紅只有沈樂山這么一個兒子。
沈繼亭將沈樂山視為己出,六七十年代整個財神樓村都吃不飽,唯獨沈樂山可以去市內找沈繼亭借糧借錢,沈明成能長這么大個頭,與沈繼亭送的肉蛋營養品不無關系。
沈繼亭有自己的房子,妻子是市區文化館館長,行政級別不比沈繼亭低多少,工資也不低,兩口子工資加起來四百多,吃飯又是在單位食堂吃,衣服單位發,衣食住行,根本就花不了自己的錢。
他們兩口子除了交黨費的支出外,幾乎就沒有別的支出。
沈繼亭的妻子是孤兒,無親無靠的,連個血脈相連的親戚都找不到,兩口子都將沈樂山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兒子一般看待,逢年過節,只要沈樂山上門,老兩口必定設宴款待,沈樂山走的時候,還會給沈樂山一筆錢,或者吃的東西,亦或是別的物件。
沈樂山家的兩輛自行車,都是沈繼亭送給他的。
在這種條件下,沈樂山想喝茅臺酒,根本就不算事兒,沈繼亭直接給了他一百塊錢,讓他看著買。
現在桌上擺著的茅臺酒,就是其中一瓶。
沈樂山撕開包裝,為王東珠和沈明成一人倒了一杯,為自己也倒了一杯:“都喝點吧。”
他看了王東珠一眼,舉起酒杯:“東珠,你在俺們沈家待了一年,為俺家也做了不少事情,不能說你不孝順,只是人各有志,不能強求。我呢,說話難聽,你也不要太在意。”
王東珠急忙端起酒杯:“爹,沒事的。”
沈樂山一口飲盡杯中酒,哈了口酒氣:“你回燕京,替我向你父母問好,說起來,你跟大成結婚,親家兩人都沒過來,我總覺得對不住他們,你替我向他們道個歉,就說俺們沈家失禮了,對兒媳婦招待不周,日后我要是進京,肯定當面賠罪。”
王東珠也將酒喝干了:“爹,沒事的。當初嫁給明成,是我自愿的,我也給我爸媽寫了信說明了情況,他們只有感謝爹收留我,怎么會責怪呢?”
沈樂山不再多說:“吃餃子吧,別涼了!”
熱騰騰的餃子陪著茅臺酒和兩盤小菜,吃的王東珠臉色臉色紅潤,低頭時眼淚啪啪直掉,她對這個家感覺很復雜,有點嫌棄農村的臟亂差,出門都有可能踩一腳豬屎牛糞,但又有點舍不得沈明成和自己的公婆。
平心而論,她和沈明成結婚時,沈樂山為兩人布置了很多好東西,縫紉機、自行車、梅花表,還有新被褥、新臉盆等不少物件,有些連城里人都沒有,但是老沈家卻一樣不缺。
現在要回京了,就要離開這些熟悉的東西,王東珠心中又高興又難受,五味雜陳,難以形容。
酒喝了幾杯,餃子吃盡,一場家宴也就此完結。
沈明成推著自行車走出家門,王東珠戴著圍巾,穿著臃腫的軍大衣,在后面緊緊跟隨,出了家門之后,她便跳到了后座,摟住了沈明成。
車鈴聲劃過財神樓村,沿著崎嶇不平的黃土路,向四十里外的云澤市行去。
市區有兩年前剛修建的火車站,能夠直通燕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