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切地說,克魯格曼算我的學術偶像。這位先生在麻省理工讀書時天天上歷史課,經濟反而學的不多,后來嘛……你懂的,這就是個被經濟學耽誤的歷史學家,還是生活所迫。”
聽常天浩再次說起“生活所迫”,女孩子哈哈大笑起來,這次笑聲有點大,周圍全看了過來,慌的她趕緊閉嘴,三步并作兩步先去低頭去結賬了。
常天浩排在后面問營業員:“克魯格曼的《國際經濟學》有么?”
“沒有。”
“那……有他的《流行的國際主義》么?”
“也沒有。”
“那,格里高利·曼昆的《經濟學原理》有么?我問的是英文版……”常天浩知道這本書1998年4月才出版,但出版前已被140萬美元的高額稿費買下了版權,隨后300多所美國大學迅速將其列為經濟學教材,這本書作為教材來看比較淺顯風趣,是最為適宜的經濟學入門級教材,搭配英文版效果尤佳。
營業員顯然很不耐煩:“英文版啊,你去外文書店看看吧,我們這都是中文書!”
常天浩一攤手,只把手里那本《經濟學》結了賬,他敢打賭,再問下去對面估計要發飆了。
“去外文書店么?我記得那邊有冷飲亭……”
女孩子想了想,不由自主地點點頭:“好啊……”
外文書店里冷冷清清,不過常天浩要的書找到不少,不一會兒就從架子上拿到了《西方經濟學史》(羅杰·E.巴克豪斯)和《經濟思想史》(斯坦利·L·布魯)。
“這兩本如果你有興趣都可以看,不過內核不一樣。巴克豪斯這本,以年代為著眼點,著重分析各時代與相應的學術思想演變,時代感很強,比如1929年經濟危機后,經濟學主流思想就慢慢開始從自由主義轉向凱恩斯主義。斯坦利這本是從學術流派來剖析的,你可看到一個個流派內部的演變,好比講中國學術人物:儒家下面跟著孔孟之道、程朱理學、陽明心學,儒都是儒,但古儒與中儒,中儒與近儒,完全是兩回事,等現在扯新儒家,說是復興,其實很多掛羊頭賣狗肉。經濟學也如此,同樣掛著新古典的名頭,阿爾弗雷德·馬歇爾和芝加哥學派的新古典就不一樣。”
常天浩想了想補了一句:“巴克豪斯這本是編年體;斯坦利這本算紀傳體。”
女孩子插不上話,只下意識問了一句:“馬歇爾他講了什么?”
“講了很多,核心是均衡價格理論,不過與目前關系最密切的是一條……”常天浩問,“總書記在十五大報告中提出了分配方式的重大改革,是什么?”
“考我么?”對面不假思索道,“把按勞分配和按生產要素分配結合起來。”
“沒錯!按勞分配是馬克思的觀點,按生產要素分配就是馬歇爾的觀點。”常天浩諷刺道,“我們國內有些學者使勁攻擊人家西方經濟學是庸俗經濟學,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卻很誠實。”
女孩子可能沒聽懂這個諷刺,也可能聽懂了故意裝不懂——常天浩認為是后者,擺出想笑又不敢笑的態勢。
“來,再考考你,你對考茨基怎么看?”
對面想了想道:“第二國際的修正主義者,針對一戰制定了一個被稱為橡皮圖章的決議,列寧說他是無產階級的叛徒。”
常天浩笑笑:“課本基本功很扎實,小字注解也看了,不過歷史比教材要復雜的多,考茨基是《資本論》第四卷的編撰,他對蘇聯的論述,后來我覺得都是正確的,關于修正主義,他提出的,……壟斷發展的趨勢,將是由國內壟斷發展到全世界的壟斷,最后走向全世界托拉斯。你看看目前的跨國大財團,你覺得他說的有錯么?說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發展的最高階段,這個最高階段到現在差不多有100年了,帝國主義還好端端的活蹦亂跳,發誓要埋葬它的掘墓人自己卻倒下了,這不是諷刺么?”
女孩子一愣,想了半天說不出話來,喃喃自語道:“這個我還真不清楚。”
“如果說伯恩斯坦和考茨基對馬克思體系進入帝國主義階段的理論進行修正是修正主義,那么,列寧關于社會主義在最薄弱的帝國主義國家革命成功,和中國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革命成功,同樣也是對馬列經典中關于社會主義革命將在最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爆發觀點的修正,這就不是修正主義了?修正主義有雙重標準?”
女孩子覺得常天浩最后這問話很犀利,很有氣勢,她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說,只覺得對面這人好厲害,一雙眼睛頓時變得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