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馬車上,這下子的柳正元卻是再也沒有絲毫的困意睡意了,反而覺得胸悶氣悶,特別的煩燥難言。
說不清楚這種煩躁的主要源頭,因為它并不是單純的對于某種事物的感觸,而是源自多個方面的所見所聞所想,從而交織而成的東西。
王員外夫婦以及獨子之死帶來的沖擊,反而只是最淺顯,最表面,最膚淺也最微不足道的東西。
那幾具惡心猙獰的尸體,讓人看了就覺得反胃,晚上都會做噩夢的死法讓人不適,有種想嘔的感覺。而周圍人群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發表自己的見解看法,說出來的一些東西則是令人不安,頭皮發麻。
被吃掉的肉塊……
骨頭上人的齒痕……
逼死了人家姑娘一家三口……
收買官府免罪,晚上擺宴慶祝或者是去晦氣什么的,當天晚上一家就被滅門了。
沒錯,就是滅門。雖然說家丁丫鬟什么的沒問題,但是王家的核心,一家三口都慘遭這樣的禍事,說是滅門也不為過了……誰會覺得外圍伺候主子家的下人也是王家人?
柳正元稍稍掀開簾子,自搖搖晃晃的馬車之內,看向了外面。
白天的京師比之夜晚更為繁華,人群熙熙攘攘,路兩邊各色店鋪琳瑯滿目,幾個朝代以來,無論它被稱為汴梁、東京還是開封,這片土地、這座城,始終是綿延數百年的花柳繁華之地、昌明隆盛之邦。
但是,柳正元總覺得這樣子不行,越是眼見它繁榮昌盛,仿佛鼎盛到了極點,就越是擔心……至于在擔心什么呢?他也說不出來。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他只是一個出身富貴人家的公子爺,雖然沒有染上某些紈绔的惡習,甚至還是甚為少見的較為良善的性子。
但是這改變不了他的本質,就像是農夫不會因為性格的詫異,就擁有超過他自身這個階層的眼界,只要他是農夫,那么就必然只能夠看到自家門前的一畝三分地。
什么不出門,便知天下事,簡直就是荒謬之極的說法,一沒有互聯網,二又不是能掐會算。
同樣的道理,柳正元并不是什么名將名臣,也看不見這個看似輝煌的帝國潛藏著的風險到底是什么,甚至于朝堂之上的那些所謂的名臣也同樣都沒看出來——
或者說他們看出來了,卻各懷心思,要說那些人真的是想盡辦法想要損害國朝利益,圖謀改朝換代神州陸沉,高高興興的想要達成這個目的。
然后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送到異族的屠刀之下,把自己的妻兒子女送給敵人蹂躪……那其實也不盡然。
或許有人真的有綠帽情結,對這種事情喜聞樂見。但是絕大部分人的腦袋發昏的跡象還沒有特別嚴重,總體而言還是比較正常的。
他們只是理所當然的想要保住自己眼下的利益,所以才會表現得這么短視——
畢竟諾大一個天下,朝野上下無數能人,為什么要損害自己的利益呢?一定有方法可以避免的,譬如說可以等更加忠心的人主動為國奉獻,犧牲他自己一個人就可以了……
只要不動自己的蛋糕就好,反正天塌下來總有高個子頂著,不會有問題的。
很多人都看到了遼國的威脅,但是都不想出力,都覺得維持眼下的現狀就好……都覺得自己不出力總有別人出力的,事情再怎么樣都不會糟糕到哪里去。
結果卻渾然不知道,當雪崩發生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