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個小“牛欄”楔在一排早已建起樓房的房子中間,李喚飛的心,一陣陣的酸疼。他突然憎恨自己的執著,謾罵起自己的自私,“如果!你去年把那二十幾萬全寄給你媽媽,現在,你的媽媽也可以住樓房了……如果!你老老實實的給別人打工,每年都有固定的收入,現在,你家里的情況肯定也不是這樣了……如果!你不一心想著創業!如果!你能多為家里想想!如果!你憐憫你的母親!如果!……”
想到這里,李喚飛的眼睛濕潤了……
“表哥,晚上你還是跟我一起睡的吧?”覃海朋在身后輕聲問到,他似乎知道表哥此時的心情了。
“嗯……我……只想回家看看。”李喚飛哽咽著回答。
推開門,昏暗的光線,凸凹不平的地板,木板隔開的兩個小房間,房間沒有門,媽媽和姐姐的房間,用一張花布做成的門簾,那也是房間的門,李喚飛的房間,花布的門簾已經掉落在地板上了……
左手邊的墻腳下,那口陶瓷水缸佇立在昏暗的亮瓦下,像一位孤寡的老人在守望著什么似的。右手邊的墻腳下,推了幾捆柴火,一口黑鍋已經架在撐架上,原來,水缸守望著的,是家里最值錢的那口黑鍋……
李喚飛突然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么認真的看過自己的家,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沉重的心情面對自己的家了……他想起小時候,四個孩子和媽媽睡在一個房間的情景,那晚,媽媽給他們講《田螺姑娘》的故事……他的嘴角上露出一絲微笑,而眼淚,也不聽使喚的掉落下來……
“海朋!叫你表哥別進他以前睡的那個房間,那邊有個角落的檐椽已經凹陷了,指不定什么時候會塌下來。”突然,屋外傳來三姨的聲音,李喚飛趕忙擦干了眼淚。
離婚后不久,母親覺得帶著四個孩子呆在外婆家,太拖累她的家人了,也正巧,在三姨隔壁的這個鹽庫要賣,母親就跟外公借了六百塊錢,買下了這間房子,這才讓李喚飛一家有了安身之所。這些年,三姨他們,幫扶了李喚飛一家太多太多,在李喚飛的記憶里,每年春耕秋收的農忙時節,三姨和三姨父都會來幫忙。母親也常常對李喚飛姐弟說:“一定要記住你姨家的恩情,他們幫了我們一輩子……”
“飛,你們回來了呀,你爸爸怎么樣了?”三姨走進昏暗的“牛欄”問,“你叔叔沒什么大礙吧?”
“他能有什么大礙,他現在肯定還蹺著二郎腿叼著煙在家里看電視呢。”覃海朋也走了進來,他笑著說,“他是沒事兒找打系列的。我姨父去他家吃飯,他竟然跟我姨父開玩笑說他在飯里放了法寶,吃了會肚子疼,結果我姨父吃得太飽,肚子真的疼了,他以為真的中了他的法寶,然后就拿起棍子把他給‘鉆’了。”覃海朋說完,不禁放聲大笑起來。三姨也忍不住捂著嘴笑著,拍打著覃海朋的肩膀,“胡說八道。別人聽了會說你不懂得尊敬長輩。”
“什么胡說八道,剛才我表哥問他叔叔,他叔叔自己坦白的。”覃海朋笑著轉向李喚飛,“我覺得他剛才應該是喝得有點多了才會說實話,放在平時,你問他他未必會實話實說。”
“我老叔開玩笑是有些輕浮,不分場合也不分人。”李喚飛說著揉了揉鼻子。
“是啊,你叔叔真不應該跟他開這樣的玩笑。”三姨止住了笑聲,說:“等海賓回來我們就開飯了,走,我們回那邊家去。”
“表哥,明天上午我去淀粉廠下幾車木薯,下午回來我們去村后面的小河釣魚好不好?我剛買了兩把海桿,四把手桿,現在河里的魚很大。”
覃海朋把手搭在李喚飛的肩上,向三姨家走去……
覃海賓是三姨的大兒子,他現在在村東頭的淀粉廠上班。晚上吃飯的時候,李喚飛突然愣了一下,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覃海賓見了端起酒杯,問:“表哥,想啥呢?來,快一年不見了,今晚我們多喝幾杯。”
“沒,我經常遇到這樣的事——現在的場景似曾相識的好像在夢里見過一樣,下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