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是久視四十一年的最后一天,過了除夕夜的子時,便正式進入久視四十二年。
至于除夕夜,不管澹臺瓊如何不情愿,看在女兒和裴小樓的面子上,還是邀請了齊玄素一起吃年夜飯,至于這頓飯的滋味到底如何,那就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了。
這個年過得甚是冷清,沒有多少團圓的意思,張玉月和董白靖去了大真人府,哪怕是站在上清鎮中,都可以看到燈火輝煌仿若天上仙宮的大真人府,反倒是上清宮燈火黯淡,只有星星幾點,完全沉入了夜色之中。
其實小宗族人也可以在這一天前往大真人府一起過節,只是張拘奇似乎與本家大宗有些矛盾不樂意去,以前張月鹿不在的時候,夫妻兩人各持立場,去不去還在兩可之間,不過張月鹿回來后打破了這種均衡,張月鹿對于這種假模假式的場合也沒什么興趣,父女兩人都不愿意去,澹臺夫人便也不好獨自前去。
至于全真道的客人們,他們已于小年當天乘坐飛舟離開大真人府,返回玉京向地師復命,待到地師與國師交接了輪值大真人之位后,再隨同地師一同返回地肺山的萬壽重陽宮。臨行前,張拘成、張拘平等人都前去相送,并轉交了天師給地師的回禮和書信。
吃過一頓冷清的年夜飯后,張拘奇和澹臺瓊夫妻二人各自離開,只剩下齊玄素和張月鹿。
兩人沒有玩牌或者練刀,而是離開家門,往山上行了一程,轉了個彎,來到一座小湖之釁。湖旁都是竹林,圓圓的月影和絢爛的煙花都倒映湖中,湖面水波微動,各色光華涌動。
兩人并肩而立,欣賞夜空上不斷炸開的煙花,繽紛絢麗,讓人目不暇接。
一時間,只聽到鞭炮聲音,兩人誰也沒有說話。
越是熱鬧,才越發能體會孤獨。
剛才齊玄素喝了不少酒,起初是陪著張拘奇喝,在張拘奇離開之后,又陪著張月鹿喝了不少。畢竟是年節,喝酒是再正常不過了。
齊玄素沒有刻意驅散酒意,本就有五分醉意,再被夜風一吹,醉上加醉,便有八分醉意了。
或者說,是半醉半醒,半夢半醒,好似踩在棉花上,輕飄飄的,又沒來由感到幾分涼意。
他只覺得自己與云錦山格格不入,與什么理念、道路、想法無關,齊玄素也不大在乎這些東西,他只覺得自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外人,此處的繁華熱鬧與他沒有半分關系。
于是他有些想念江湖和玉京了,這兩處地方,都有許多與他一樣出身之人,反而是感覺不如何明顯。
張月鹿沒有這樣的感觸,輕聲問道“你在想什么”
齊玄素仿佛夢囈一般說道“我在回憶過去的除夕夜,都是怎么過的。”
張月鹿好奇問道“都是怎么過的”
齊玄素回答道“萬象道宮的經歷沒什么可說的,大家聚在一起,都是一樣的出身,沒什么區別,所以也沒覺得如何,再加上那時候也小,當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只圖熱鬧。”
“后來出了萬象道宮,我被師父看中,收為弟子,領回了位于海蟾坊的住處,從此之后,我們師徒兩人算是相依為命,過年便是我們兩個一起過。都說年夜飯,可我們兩個沒誰會做飯的,于是每年的大年夜都是下兩碗面,權當是長壽面,把年節當生日過。”
齊玄素目光飄遠,陷入到回憶之中。
“當時我就勸師父,怎么不找個師娘呢這才像是一家三口,其實隔壁的崔嬸就不錯,在度支堂做事,待遇好,又體面,相貌、人品什么的都不錯。關鍵是崔嬸也一直沒有嫁人,男未娶,女未嫁,這么多年的老鄰居,知根知底,難保不是在等著師父。每每這個時候,師父就會伸手敲我一下,笑罵一句亂彈琴。”
“后來,師父死了”
齊玄素忽然頓住了,語氣有些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