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不大好說。”墨君漓斂眉沉吟,下意識抬手搓了搓下巴,“畢竟,那定遠侯確實是挺小肚雞腸的。”
“這根本就不是什么小肚雞腸不小肚雞腸的問題。”慕惜辭攏著衣袖,稍顯焦躁地在屋中踱了兩步,面色微有些難看,“我擔心的壓根就不是這個阿衍,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知道,你是覺著這事前生時從未發生過,怕我們的重生改變了此間太多原有的軌跡,”少年輕輕點頭,繼而安撫似的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發頂,嗓音溫軟,“再生出什么始料未及的變故。”
“但是阿辭,你也不要太過緊張左右預料之外的事發生了這么多,我們只管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見招拆招便是。”
“再者說,那定遠侯前生未必就沒有生出過這樣的心思。”墨君漓垂眼。
“阿辭,你別忘了,前世死在那場江淮水患中的百姓與地方官兵足有十幾萬人,水患一過,江南所產糧食銳減了不下五成,整個乾平用了足足三年才勉強恢復了些元氣。”
“并且,北疆還打著仗那時候的乾平,可謂是舉國上下都要錢沒錢,要糧沒糧。”少年攤手。
“所以阿辭,說不準是那定遠侯先前也生出過這等意圖造反的心,只礙于國中哪哪都窮,他又是個不懂經商的粗人,朝廷既撥不出多余的糧餉,他便省不出來多少錢糧去豢養勞什子的私兵。”
“聽你這么一說,”慕惜辭聽罷沉默了片刻,少頃才遲疑著輕聲開了口,“我倒是想起來了。”
“前生我剛回京城的那會,好似確乎是聽誰嘀咕過,說那定遠侯整日問陛下索要糧餉”
“只是那時間國庫吃緊,朝中委實拿不出銀錢,且其他地方的邊軍也不曾似定遠侯那般要錢要得那般勤,那定遠侯鬧騰了一陣,也就不鬧了。”小姑娘思索著慢聲回憶。
“再后來二哥戰死在大漠西商,陛下油盡燈枯、抱病而亡,墨書遠那狗玩意登基稱帝,慕家只剩我一人尚能頂用,朝中武將奇缺,墨書遠便尋了個機會,將陳氏一族召回京中重用,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這樣一想,他當年可能當真是存過其他心思的,只不過既無天時、又無地利,連人和都沒能沾上半點,沒等成什么氣候,便自行放棄了。”
若果真如此,她倒是不必那樣提心吊膽,唯恐哪處出了差錯了。
想通過一圈的慕大國師無聲松了口出氣,連帶著先前緊皺著的眉心也跟著舒緩下了三分。
她怕的,從來不是一個沒多少斤兩又被富貴榮華醉爛了骨頭的定遠侯。
她怕的是他們多年布置因著一線疏漏而功虧一簣,她怕沒能破開那必死之局,她怕覆車繼軌,怕自己會浪費了這好不容易得來的第二次機會。
一路走來,她既仰仗著前生的那一段段記憶,又擔心自己會太過依賴于這隨時能被打破的“預知”。
她小心翼翼,不斷提醒著自己要時刻保持住那份清明
每一場劫數她都要反復推衍,每一個卦象她都要細細去解,每一步她都走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這偶爾會讓她無端覺著通體發累。
“是這樣。”墨君漓應聲頷首,他見小姑娘面上多了兩份放松之意,自己亦隨之定了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