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一癢,下意識抄起了桌上的茶漏,作勢便要以定局之法扔出去。
墨君漓只覺背脊一涼,隔著衣衫都能感受到那股奇怪的寒意,余光恰瞥見她的動作,于是本能地直身一閃,一把截住了小姑娘的手臂。
“冷靜點我的國師大人,咱還在人家的茶樓里呢。”少年苦口婆心,好說歹說地拯救下那只可憐的青瓷茶漏,順毛似的揉了揉她的發頂,“你若是真想砸東西泄火,我府中的物件隨你摔打,何苦要為難霽云軒的茶器?”
“你府中的東西我可不敢胡亂摔打,賠不起。”慕惜辭冷笑。
那茶漏被人連哄帶勸的脫了手,她心頭憋著的火也跟著稍稍散下兩分,這一回神才反應過來他剛才那一番動作,登時又立了雙細眉:“還有,你當是在摸貓呢?”
從前他不知道她是重生的也就算了,而今這老貨明知道她不是小孩,還拿這種擼貓哄孩子的把式搓她的腦袋?
信不信她跳起來掀開他的天靈蓋!
“沒,我沒摸貓,”安生放好茶漏的墨君漓嬉皮笑臉,嘴巴一時快過了腦子,“我摸狐貍。”
看著沒長大,實則活了上千年的那種老狐貍。
“你說……摸什么?”慕惜辭微怔,隨即危險地挑了單眉,身份暴露后她就有點破罐子破摔的趨勢,這會渾然顧不上對面那人的身份了,法訣一掐便欲去捏他的頂上三花——
甭管因著什么原因,能死后復生的,怎么都算不上正常人吧?
那她拿著破煞驅魔的訣子揍他,也應該有點效果——
“咳,那什么,你聽錯了。”少年抖了嘴皮,他這會格外痛恨自己上一息的那張破嘴,怎么就能那么隨便的把心里的給想法吐出來了呢?
他這不是嫌自己命長了嗎!
“哦,是嗎?聽錯了?”慕大國師冷冷勾唇,面上笑意愈發陰森,“七殿下,你不如說說,上輩子你是怎么死的。”
墨君漓瞬間警惕縮手:“……你問這個干嘛?”
慕惜辭皮笑肉不笑:“看看你的死法,原模原樣地送你重新見一次孟婆。”
“那你今天沒法動手了,國師大人。”少年松氣,接著彎了眼,“我前生是一統天下后,心力耗盡而死。”
小姑娘聽罷反而懵了,她掐著那法訣原地怔了許久,半晌方稍顯茫然地瞠了目:“心力耗盡?”
“對呀,心力耗盡。”墨君漓面上的笑意不減,卻悄然低了眉眼,“你常年在外領兵,定然不知道墨書遠那狗玩意究竟留下了多少亂攤子。”
“待我登基之時,乾平國庫已接連虧空了數年,國境之內,多處民不聊生。”
“朝中黨羽傾軋之勢比先前的扶離還要重上幾分,結黨營私屢禁不止,為了清洗這牌面,我可是咬著牙革除了朝中半數大臣。”
“其中不乏接連輔佐了兩代君王的肱股之臣……若非我手中還攥著扶離的一國之力,恐怕根本就吃不下整個乾平,更沒法談什么天下一統。”
朝堂之上動蕩萬分,朝堂之外又遍野哀鴻,他為了穩固那局面,幾乎日日不得安寢。
如此嘔心瀝血了四載,等一切向榮之時,他也到底將自己生生耗死在了那帝位之上。
而后再一睜眼,便是數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