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我有意義。聽你講故事,我就不焦慮了。”馮林也閉上眼睛,像只溫馴的小貓一樣側蜷著,“你知道我的生活有多焦慮嗎?”
“你指哪方面?”
“當然是當模特吃的都是青春飯,我都24了,臉上馬上就要出現第一道皺紋,手上除了有點錢,什么積累也沒有。問題是這一百來萬能干嘛?回老家也就買套房。”馮林睜開眼睛,楚垣夕頭一次在她眼睛里看到茫然。“我要是繼續當模特,還能干個兩三年,到時候就是27歲手里有兩三百萬,但是什么都不會。我怕窮啊。”
楚垣夕心說您特么以27歲芳齡手里有兩三百萬,您已經比大多數人強多了好不好?朱魑進巴人的時候也就是這個狀態了!當然,什么都不會還是比較可怕的。
只聽馮林壓抑著聲音說:“換言之,到時候要不然就去當個淘寶模特,要不然就找個有錢人嫁了,我的人生一眼看到盡頭,但我寧可死也不想要這樣的生活!”
說完,馮林輕輕的咬住紅唇。
楚垣夕沒說什么“你可以當網紅”之類的話,因為顯然馮林會問他,有幾個網紅能夠一紅紅五年的?這是個更新換代速度比小鮮肉還可怕的行業,就連網紅孵化機構也不見得能夠堅持屹立不倒。
這也是馮林的妹妹馮雪靈以堂堂的快手900萬粉絲主播的身份甘愿降格跟巴人合作做個美食探店節目的原因,即便這900萬粉絲里包含著大量的流失粉。她的快手賬號仍然由她自己維護,實際上到巴人來客串美食探店一段時間,既是一種進修,又是謀求轉型。
馮雪靈這種戶外街拍主播其實和馮林有著類似的尷尬,別的主播必須有點才藝,而街拍主播只需要美,不需要才藝。而巴人在外人看來是個有著豐富經驗的網紅孵化公司,各種套路至少都是嫻熟的。馮雪靈在里面轉一圈,某種程度上可以視為類似管培生到企業里把研發和運營的各個崗位輪一遍,到時候才藝雖然仍然不行,但是可以從鏡頭前轉到屏幕后邊。
她起步的比較早,那個時候戶外街拍還不紅,而現在戶外街拍已經成了爛大街的品類,不是因為有多獨特,而是因為沒門檻,沒難度,所以競爭也就無比的激烈,以至于她的粉絲數在很長時間內居然一直沒有明顯的增長,因此謀求轉型尋找新的突破口也勢在必行。
從這一點上來說,馮林和馮雪靈這兩姐妹倒是確實是一家人,不約而同都在想轉型,而且都把注意力投注到開公司上了。只不過馮雪靈靠譜的多,她有一個快手大號做支撐,實現公司化運營無非就是要么自己懂,要么找到懂的人合伙。只是又內行又可靠的人是稀缺的,所以馮雪靈選擇給自己充電。
而馮林,天知道她是自己產生了想法呢,還是因為看到馮雪靈有這個趨勢,所以也萌生了對公司經營領域的興趣?
其實又何止是戶外街拍,作為目前最熱門的新興經濟領域,直播短視頻電商這條狹窄的賽道內,但凡沒門檻的類目全都擠滿了人。只不過沉浸在泡沫中的甲方太多了,才造成網紅緊俏的賣方市場。
問題是這種經濟業態會是常態嗎?消費主義對用戶的侵蝕不可能永久持續下去,如果能,說明宏觀經濟學是門偽科學。而網紅經濟的基礎正是建立在消費主義上的,是針對普通收入者的絞殺。
什么叫消費主義?就是從靈魂層面洗腦用戶去買其并非必須的東西,還要讓用戶認為自己在做正確的事情,甚至為之透支花唄。
正常的消費是“強需求”,并不需要和“主義”這種表述方式掛鉤,但消費主義鼓勵用戶兌現“弱需求”,去買那些其實不買更清爽的商品,實際上滿足的是用戶的虛假快感,這個透支未來的快感僅僅能夠維持極短的時間,甚至只有快遞到了那一瞬。
當宏觀經濟處于泡沫狀態消費主義必然要橫行,但是潮水退去呢?米國人里一度有62%的人存款不足一千,消費主義居功至偉。
到天朝這個問題更嚴重。因為和米國不同的家庭觀念和社會結構,消費主義盛行使得天朝的收支模型剔除掉水分之后呈現的是凈消耗狀態,表現在個人就是還花唄越來越吃力,老婆本根本攢不住。換言之整個社會啃的是改開前三十年的老,這個老啃光了之后整套收支模型都要重構,所有建立在消費主義沙灘上的經濟體全部裸泳。
潮水退去,第一個重新洗牌的就是網紅電商,因為它的利潤實在是太高了,然后就是網紅經濟體系下的其它弱需求,不能完成從KOL到品牌轉化的、不能把口碑由虛變實的,都很難經受這種程度的沖擊。
可嘆那么多中學女生把人生目標定位為當主播,以為找個師傅帶帶就能成,輝煌個幾年還能找有錢人嫁,真是何等天真!
美女,特別是年輕的美女,是源源不斷產生的,只有進場的才會感受到競爭的激烈,因為一旦一個行業是藍海,以天朝的人口基數用不了兩年就會做成紅海。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而這些新入行的連什么叫做KOL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