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還沒到,一彪騎兵便先策馬而來,當頭一人盔甲整齊,身材高大,騎在一匹火紅的馬上,倒提長兵,威武不凡。這正是董卓帳下‘誓為父子’的親信將領,中郎將、都亭侯呂布。呂布騎著赤兔,神色倨傲的掃視了諸公卿一眼,抱拳道:“太師有令,傳司徒上車,隨駕入城,諸位公卿可行于車后。”
王允與眾人一齊回道:“謹諾。”
然后在呂布的伴隨下走到車邊,車子在馭者的操縱下停駐,車后的門被打開,太師府的主簿田景面帶不善的看了王允一眼,冷哼一聲,跳下了車,順手牽過一匹馬騎到隊伍前面去了。而呂布早已不見了影蹤,王允爬上了車子,行禮過后,拘謹的坐在角落里。
董卓年輕時曾是漢室在西涼的一員猛將,虎背熊腰,驍勇善戰,只是年歲漸大,這幾年養尊處優,身子有些發福。饒是如此,也是膘肥體壯,一個人便占據了車廂近半的空間。董卓自王允進車后便閉目養神,一言不發,王允也不主動挑起話題,權當是坐了趟順風車。
但車廂內另一個人,他不得不注意。
那是個瘦弱的老頭,白發蒼蒼,邊上放著一臺琴,琴的尾端有些燒焦的痕跡,王允知道這是名動天下的焦尾琴,這個老人是董卓敬佩無比的名士、左中郎將蔡邕。
王允看了看那琴,又看了看蔡邕,眼底少見的流露出復雜的神色,這眼神轉瞬即逝。而蔡邕似乎察覺到什么,抬頭一看,對王允友善的笑了一下。王允則是僵硬的點了點頭,作為答復。無論出于何種原因,王允都不愿意與蔡邕交往過密,于公,蔡邕阿附董卓門下,在王允眼中已是諛臣之舉,行為處事自然要與他劃清界限;于私,蔡邕曾與王允論道,王允辯才不如蔡邕,屢屢詞屈,以至于暗自結怨。
哪怕蔡邕沒有做什么禍國的事,但王允依然將他視為了刺董之后的首要清算的人員,文人之間的私怨,就連看似正直無私的王允都避不了。
車子悠悠的經過北宮門,再過一時半會就要到太師府門前了,這時董卓有了動靜,雖然仍舊閉著眼睛,但王允卻感覺董卓在偷偷觀察他一樣:“聽說國家的身體康復了?”
王允趕緊對董卓揖道:“是,國家今晨已然康復,可下地行走,進用膳食,太醫也說全無大礙。”
“哦。”董卓淡淡應了聲,他睜開眼先是看看王允,再是看看蔡邕,問道:“國家這次的病恙不同以往,診治了約有月余,按往例,老夫記得是要舉辦朝賀?”
這一看似尋常的問疾,頓時讓王允如坐針氈。他和楊瓚等人暗自的籌劃就是要趁皇帝病愈,依例讓群臣朝賀的時候,在宮內刺殺董卓。可如果是自己殷勤的提出舉辦朝賀,董卓定會懷疑自己的反常舉動。現在外間已經有了些風言風語,說呂布與自己走得太近,意圖謀反,虧得王允平日小心謹慎,從未行差踏錯,導致董卓未曾警醒。可如今董卓好端端的問起這個來,饒是王允權謀了得,也一時慌了神。
好在董卓這是問的蔡邕,王允知趣的不作聲,心里卻砰然作響,他不著痕跡的望向蔡邕,表現出一種對這事既不支持也不反對的態度,眼睜睜的看對方如何作答。
蔡邕渾然不覺自己接下來的話會起到什么作用,略一思索,便回答道:“國家的病況關系天下,這幾日外臣都無以進宮探望圣躬,于是朝野輿論紛紛。如今圣體痊愈,讓群臣朝賀,覲見天顏,可安定臣民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