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時不同往日,皇帝欲謀求大權,身邊正缺那些能力其次,忠心為上的臣子,現在有王斌這個自家人在,皇帝可以放心大膽的用。于是王斌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瞬間超過了楊琦。
王斌沒有料到皇帝會特意與自己說話,連忙跪地稽首:“臣斌見過君上。”
有漢一代,臣子一般都稱呼皇帝為‘陛下’或是‘國家’,只有跟皇帝親近的大臣或者天家親戚才能稱呼為‘君上’,所以王斌的稱呼與其他人不一樣,這也算是他僅存的特權與榮譽。
“舅父且起來。”皇帝伸手虛扶了一下,一旁的黃門侍郎射堅很自覺的越過皇帝,上前將瘦弱的王斌從地上扶起。看著眼前弱不禁風的便宜舅舅,皇帝心底里一絲親情禁不住涌了出來;“你身子一向虛弱,駕車這等小事自有駙馬都尉和奉車郎去做,你又何必親力親為呢?”
“臣無德而食君祿,唯有侍奉國家以謝大恩。”王斌固執的說道,當初自己的妹妹王美人被何后毒死,自己無能為力。如今外甥做了皇帝,又怎么能不上心?記得在初平元年奉詔來長安的時候,有人勸他不要去,說是長安紛亂,天子無權,去了混不了什么好官職。但他真的只是為了一個官職而去的么?到底是為了什么,恐怕也只有王斌自己知曉了。
“驅馳車馬是侍奉,秉政尚書也是侍奉,舅父應該做大事。”皇帝俯身在王斌耳邊輕聲說完,也不等王斌身子僵直,有什么回應,就寬慰般的拍了拍王斌的肩膀,抬步上車了。
沒過多久,車廂里又傳出皇帝清晰的聲音:“這世上哪有讓舅父在軒前駕馬,外甥安坐于內的道理?奉車都尉王斌,既是母族,便當一敘親倫,以盡孝義,請舅父上車驂乘。”
皇帝鮮見的親近母族,讓丁沖與射堅都察覺出不一樣的意味,他們沒有聽到皇帝對王斌說的悄悄話,只是憑皇帝的態度就能看出,王斌飛黃騰達,不過是時機問題。
對此,兩人的心境就各不一樣了,黃門侍郎丁沖無端氣惱,冷著臉登上另一輛副車,而射堅則是喟然一嘆,丁沖出身關東,與王允、鐘繇等人交好,最熱衷于士人秉政,厭棄外戚與宦官,如今見皇帝似乎有讓外戚復燃的苗頭,怎能不氣?
射堅出身扶風大族,自幼聰慧,德才兼備,但也不是迂腐頑固的人,他與丁沖最大的不同就是知道變通,這也是他們身后所各自代表的關東與關西士人處事原則的最大不同。皇帝相邀,王斌既想推辭以證清白,又不愿貿然登車,顯得熱衷于此,尤其是在丁沖不發一言,甩袖而去的檔口上,他的一舉一動,可是有無數人盯著的。
正在王斌為難之際,射堅的舉動無疑是雪中送炭,他對王斌執了一禮,既恭敬,又不顯得過于諂媚:“陛下要申明孝悌,王都尉若是推脫,豈不是辜負了陛下一番好心?”
“啊,是、是,侍郎說的對極。”王斌找到了堂皇的理由,心下大寬,對射堅的解圍充滿感激,入朝三年來,這是第一次有士人主動給他臺階下。
王斌上車后,第一眼便看到的是皇帝笑吟吟的臉,像是個寄養別家多年的孩童,一朝得見親人的喜悅。看到皇帝薄薄的唇瓣,尚未長開的眉眼,他心里的回憶像是被某樣東西牽動了,昔事昔人,讓他的心莫名的抽搐,他狠心低下頭,行禮過后,很自覺的坐在車廂的右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