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容置疑的語氣讓王斌心慌,由于董卓以及眾多士人或明或暗的阻撓,他與皇帝接觸得不多,對皇帝的印象還處于少年聰慧的階段,一時沒有想到皇帝已然性情大變,只以為皇帝韜晦鋒芒,要借助王斌這個天然的外戚,在朝堂上大展拳腳了。外戚大將軍的權勢讓王斌動心,而與之相隨的危險卻讓王斌警醒,他正想拒絕,抬頭卻見皇帝專注的看著他,那眼神里流露出一絲期待,還有一絲孤寂。
那是舉目無親,身邊沒有一個可信可用可托付之人的孤寂。身為皇帝血緣親近的母族,王斌竟不舍得說出拒絕的話,如果連自己都為了明哲保身,不愿輔佐皇帝,那么誰又會真心襄助呢?皇帝可就真成一個孤家寡人了啊,自己親妹妹王美人若是泉下有知,必然要恨他這個冷血的兄長,自己以后入土,又何來面目去見?
看到皇帝與王美人極為相似的眉眼,王斌心頭一顫,低聲應諾道:“犬子不才,得蒙君上不棄,臣代其叩謝君上。今后臣等父子,愿供君上驅使。”
王斌以身家相托,讓皇帝大受感動,他握住王斌的手,說:“舅父今日之恩,我絕不敢忘。”
皇帝往車前看了一眼,王斌知道皇帝在猶疑他接下來的談話駕車的車夫是否能聽見,為了讓皇帝寬心,王斌說道:“臣任職奉車都尉三年,宮中奉車郎官均已熟識,每逢帝駕出行,為保鑾輿萬全,皆由臣選派忠直之人馭車,君上不必擔憂語入他人。”
原來王斌早有預謀,無論是為了以后可能驟升大將軍做準備,還是為了結援自保,在這三年間他恩威并施,駙馬都尉和奉車郎們為了攀附將來富貴,也紛紛投效,雖然奉車都尉不止王斌一個,但論在奉車郎心中的地位,王斌才是他們的主心骨。
皇帝明白了這些,忍不住對其貌不揚的王斌另眼相看,王斌不過一名不見經傳的外戚,都能有如此心計,那些在史書留名的人物,又該是何等不凡?皇帝心里澎湃,一來是為自己有幸來到這個群才輩出的時代而激動,二來則是為王斌苦心孤詣利用職權暗地保護皇帝而感動。他說道:“好,好,有卿如此,何愁王業不興?”
于是皇帝將王允近日將要刺董的事以自己猜測的方式告知了王斌,還有楊琦的投效以及自己的部分設想。他不擔心王斌會借此告訴董卓,如果王斌真有此心,這三年來早就投身太師府上獲取權位了,又何必等到這個時候?
王斌聽了皇帝所言,驚愕當場,他萬萬沒有想到王允屈身事董,是忍辱負重,為的就是有天能誅殺權臣;他也沒有想到皇帝聰慧無比,楊琦的反應也證實了皇帝的猜測,這更加讓王斌覺得皇帝的不凡。看來投靠皇帝,對日后的騰達也不是全然無望。他鎮了鎮心神,在心里迅速思索自己在里面要處在什么位置,要發揮什么樣的作用。
如果王允誅董成功,以皇帝現在的架勢來看,定然要借機獨掌大權,那么王允被排斥則是意料之中的事。而自己作為第一批投效的人,憑借著皇帝母族的身份,勢必會被提拔上去,與王允分庭抗禮。想到自己可能會從區區奉車都尉,數日之內成為外戚大將軍,王斌內心狂跳,完全抑制不住自己的語調:“臣愿為君上走牛馬,填溝壑!”
走牛馬,是謂像牛馬般為皇帝奔波勞碌;填溝壑,是謂死,語出《戰國策》,‘愿及未填溝壑而托之’,王斌再此與走牛馬化用,是表明自己愿意為皇帝出生入死的決心。
當楊琦帶著尚書郎移送典籍到石渠閣的時候,所見的,正是皇帝與王斌相談甚歡的局面。楊琦又驚又疑,面上卻不動聲色,在很快搞清楚情況后,坦然跪伏:“王都尉老成持國,得此助力,謀事必成,臣謹為國家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