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發瘋的找,撕心裂肺的喊,喊遍了整個村子,最后在隔壁家的雞窩里找到了。當時她差點氣死,第一次狠狠的揍了自己兒子,回到家她問,為什么不在家里?為什么要偷偷的藏到隔壁家的雞窩里?”
“當時她四歲的兒子,滿臉流著淚,泣不成聲。”
“我冷。”
“僅僅兩個字,她聽完就哭了,哭的傷心裂肺,哭的無地自容。”
“當天夜里,她兒子就發起了高燒,額頭燙的跟火爐一樣。那天夜里,她嚇壞了,兒子病了要看大夫,可她哪里有銀子?連一個銅板都沒有。她跪著求遍了整個村子,直到天亮才湊齊了抓藥的錢。”
“從那次之后,她最害怕的事情就不再是丟臉了,她最害怕的事情變成了兒子生病。”
“就這樣,她納了兩年的鞋底兒,要了八年的飯,兒子長到了十歲。”
“又是一年冬天,她要飯回家,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忽然摔了一跤,僅僅一跤就把她摔到了病床上,再也沒有起來。”
“那一年她才二十八,可看上去卻像是八十二。”
“趴在病床旁邊的兒子,這時候已經十歲,可那瘦小的身子骨,還不如村子里五六歲的稚童。”
“她病倒了,這個家怎么辦?她想了一宿都沒有想出來辦法。可天還沒亮,就發現兒子一個人冒著大雪悄悄跑了出去,整整一天沒有回家。直到天色馬上就要黑下來的時候,他才回家,當時,整個小臉凍得通紅,頭發上身上滿是冰渣。”
“她又一次準備發火,可這次兒子先她一步交代了實情,并且從衣服兜子里掏出來一捧小米。原來,十歲的兒子,獨自一人上山砍柴,然后把柴背下來,跟村子里換回了這捧小米。”
“從這天開始,家里的重擔便落到了十歲的兒子頭上。”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上山砍柴,下山換糧食。他沒能讀上書,她也沒讀過,所以只有自己這個人,只有身上這點力氣。”
“值得慶幸的是,上天對她兒子還算不薄,從這天開始,她兒子就沒再生過病。隨著年紀的增長,力氣也變得越來越大,能砍的柴越來越多,換的糧食也變多了。吃的多,身子骨也長開了,能干的事情自然就更多了。”
“從砍柴,變成幫別人種地,后來又幫人放牛,幫老鐵匠打鐵,幫小酒館釀酒,只要是村子里有的活兒,她兒子基本上都干過。”
“從不挑剔,沒得挑,也挑不來。”
“日子越來越好,她的身體卻越來越差,但是能看出來,她還在很堅持的熬著,有時候兒子看著都心疼。”
她兒子其實偷偷找過大夫,大夫給的答復是,“元氣早就沒了,醫無可醫,也就是吊著一口氣,做兒子的,可以勸勸,能放下的就放下,心里的結放下了,人就能安心的走了。”
“兒子輾轉反側很多天,然后找她聊,把大夫說的話,一五一十的都跟她聽了。聽完后,她沒有太多驚訝,似乎早就料到了。”
那一天,她抓著自己兒子的手,慢悠悠的說道,“兒啊,娘這一生,注定了命苦,其實早就看開了,也早就是能去死的人了。可我現在還不能死,我得看著你長到十八歲,到那一天,我會給你一樣東西,告訴你一件事情,然后我就能安心的走了。”
就這樣,她家的小船慢慢往前漂,她一天一天的熬,直到兒子十八歲這天。
或許是回光返照,這一天,她破天荒的站了起來,然后拉著兒子走到院子里,指著西邊的天說,“你的父親叫葉正儒,你的家在洛陽將軍府,你現在長大了,你得回去認祖歸宗!”
說完這話,她用手撫摸著自己兒子的臉頰,“兒啊,娘累了,真的累了,抱抱娘,容娘歇歇。”
夕陽下。
她靠在自己兒子的肩膀上。
睡著了。
肩膀很寬,很溫暖,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寫到最后,耳邊忽然回蕩起一首歌,當愛已成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