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不是我一個人就能決定的。”葉正儒看著葉缺,“在兒女私情與家國大意之間,你說應該如何抉擇?你沒有這種經歷,其中的痛苦自然無法體會,所以即便你恨我,我也不會怪你,富貴在天,人各有命。”
“人各有命?”
葉缺聽到葉正儒最后一句話,忽然一愣,然后就苦笑了兩聲,“原來這句話是你告訴她的。”
“可笑。”
“可悲。”
“可惡。”
葉缺一連喊了三聲,到最后竟是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指著葉正儒說道,“你不是想聽故事嗎?好!今天我就給你講一個故事,希望聽完以后,你還會這么心安!”
“講之前,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葉缺平復了一下心情,然后說道,“你覺得作為一個女人,活到三十有六,算長命,還是短命?”
“依盛唐戶部統計來看,算是短命。”葉正儒思索了一下說道。
“可對于某些人來說,那是長命,長了整整十八年,她早就應該在十八年前安心死去的,卻平白受了十八年地獄一般的折磨。”
“有些人可能會說,她是瘋了還是傻了?如果真的那么痛苦,一頭撞到墻上,一切不就結束了?”
“哼哼,如果真那么簡單,我哪里還會說她是長命。”
這個故事發生在葉缺自己身上,講的是他的母親唐婉茹。
從小到大,唐婉茹總是會說,“富貴在天,人各有命,人活一輩子,命是早就定下來的。我注定就是命苦,要一個人把你拉扯大。我答應過他,無論如何都會把你養到十八歲。”
葉缺看著葉正儒說道,“從我記事起,這句話,她每天都會重復幾遍。以前不理解,今天我才知道,她是在給自己鼓勁,養不大我,她不敢去死。”
指了指自己的臉,葉缺繼續說道,“你見過妖怪的臉嗎?很丑,很恐怖的。可你知道在村子里,別人是怎么描述她的臉嗎?”
“比妖怪都丑,比妖怪都恐怖,夜能止啼。為了保護我,她跟野狗搏斗,整個臉被咬的稀爛。”
“知道十個銅板夠吃幾頓飯嗎?住在富麗堂皇的將軍府里,你肯定不知道。”葉缺伸出食指,“一個月!很多年以來,她家一個月的伙食就是十個銅板。”
“因為她全身疾病,手無縛雞之力,所以根本種不了地,只能做一些針線活兒拿出去賣。”
“長了一張妖怪般的臉,她賣的鞋底兒做的再漂亮,誰敢買?就算是買,會愿意付多少錢?如果別人賣五個銅板,她最多只能賣兩個,吃虧嗎?肯定是吃虧。可她不在乎,只要能讓她活下去,只要能讓她繼續拉扯兒子長大,她什么都不在乎。”
“眼睛花了,針腳時常扎到手,血滴到鞋底兒或者手絹兒上,肯定就不能賣了,只能重頭再來。剛開始還行,越后來,眼睛越花,針腳扎到手的次數就越多,一直到入不敷出。就這樣,她唯一的生存技能沒了,收入也就斷了。”
“可她的兒子還小,她還要繼續撐下去。”
“身無一技之長,手無縛雞之力,怎么活下去?”
“在她的心里,其實是有一個答案的,可她不愿意走那條路。日子苦點,無所謂,可她的身份,她的尊嚴告訴她,她不能不要臉啊。”
“生扛了兩天,眼看著兒子餓暈過去三次,她把臉摔到了地上。”
“從那一天起,濰城周邊的村子里就出現了一個要飯吃的‘老巫婆’,天不亮就出門,天黑前準時回家。但她從來不在自己村子里要飯,就算別人給,她都不要,她覺得那是自己最后的遮羞布,她不愿意讓別人家的孩子喊自己兒子是要飯吃的。”
“在她心里,一直堅信,自己兒子的身份,比整個村子都高貴,高貴一百倍,高貴一千倍。只是我不說,你們不知道,僅此而已。”
“不管春夏秋冬,刮風下雨,她沒有偷過一天懶。因為,只要她不出門,她跟兒子就要挨餓。”
“有一年冬天,天寒地凍,她要飯回家后,卻發現兒子不見了,當時他兒子才四歲,每天挨餓挨凍,身上沒力氣,基本上是不出門的,一整天都會老老實實的在屋里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