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下百姓逃散,大族動輒遷徙,北胡的統治秩序何在?
既然走不了,只能留,還想活,那么很多事情就沒了選擇。
如果這回不是異族入侵,而是內部朝代更迭,湯氏根本不必如此為難,可以心安理得投靠現在的山頭。本朝開朝立國時,湯氏就這樣做過。
所以湯邯才說眼下是千年未有之變局。一旦湯氏投靠了北胡,就再無退路,只能跟著北胡一條路走到底。但凡大齊軍隊收復河北,他們就必死無疑。
現如今,國戰到了關鍵時刻,北胡丟了中原,還被王師猛攻,蕭燕為防后方的地方大族生變,逼迫得愈發緊了,要他們必須明確態度,臣服則生不臣服則死。
湯氏已經沒有選擇,只能低頭。
但低頭也有不同方式,湯邯沒有選擇讓族中子弟去出任州縣官職,那樣的話湯氏就徹底沒了退路,他選擇的是跟北胡商賈合作。
這樣一來,往后就算王師光復河北,湯氏只要肯上下打點,未嘗沒有生機。
相應的,不派族中子弟進入官府做官,權力場上沒有人,湯氏必然式微,長此以往,地位會逐漸下降,乃至被人取代,不復貝州大族的地位。
但湯邯還是這么選擇了。
今夜,他們要見的貴人,就是北胡在河北地數一數二的巨賈。
湯霽還待開口,門子急忙來報,那位豪商已經快到。
湯邯揮揮手,示意門子退下,自己站起身來,想要開口說什么,張了幾次嘴,看了看隨之起身的,垂頭喪氣陰郁沉悶的族人,卻覺得什么都難以說出口。
末了,他仰天喟嘆:“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時也,命也!大齊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湯氏淪落到了如此境地,可悲,可嘆!”
說到這,他收拾了一番心情,理了理衣袍,帶著上墳般的心情,大步邁出門。
湯霽等人心知已經上了獨木橋,再無別的路可走,只能埋頭跟上。一路到大門,不知多少人嘆氣,也不知多少平日里溫文爾雅的人破口罵娘。
因為對方的下人是提前通知,所以湯邯等人到大門時,對方還沒過來。他們等了片刻,才看到一隊修行者護衛著兩架鑲金嵌玉、富麗堂皇的馬車抵達。
“后面的是耶律玉書那個女人,前面的那個是誰?”
湯邯、湯霽等人,看到第二輛馬車上,走下來一個衣著華貴、年紀不大,清冷傲氣的女人,臉上仿佛蓋著一層冰雪。
這人便是他們要見的巨賈,契丹部的耶律玉書——玉書之名,聽說是對方進入河北后,為了方便跟齊人往來取的,本來不叫這個。
第二輛馬車上下來的,卻是一個身材矮小壯實,五官看起來兇神惡煞,但留著草原人罕見的山羊胡,顯得有些不倫不類的男子。
他的姿態比耶律玉書還要高,鼻孔好似一直在天上。
湯邯等人迎上去,通過耶律玉書的介紹,湯邯等人這才知曉,那個山羊胡男子是蕭燕幕府的中門使,眼下奉命外出公干。
蕭燕主持河北軍政,當然要建立自己的幕府。
中門使的地位非比尋常,不僅與聞機密參贊軍機,還執掌機要文書,重要性在幕府中名列前茅。
聽到耶律玉書的介紹,湯邯等人都是心神一凜,這么重要的大人物,怎么到他們這里來了?還跟耶律玉書一起?他們兩人又是什么關系?
宴飲很快開始,雙方客氣寒暄一陣,在歌舞中不知不覺菜過五味。當湯邯要奉上見面禮單的時候,耶律玉書率先開口,讓湯邯屏退左右。
湯邯心里咯噔一聲,知道重頭戲要來了。
隨著湯邯的吩咐,除了大長老跟湯霽,廳中再無一個湯氏族人。
“時間緊,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