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柬之與張仁杰如實報上了自己的姓氏,但各自編造了個假名。
左右百姓見三個讀書人,愿意為了素不相識的車夫,去縣衙闖一闖討一討公道,皆是精神振奮,沒有急事要做的人,都打算跟著一起去,壯壯聲勢。
受傷的車夫,已經被張仁杰的隨從簡單包扎,只是依舊昏迷,被打的車夫讓狄柬之的隨從解救了出來,這時神采奕奕,眸中燃起希望之火,緊緊跟隨。
“你們敢鬧事?!敢在易縣鬧事,莫說你們只是尋常讀書人,哪怕有功名在身也走不了!”
城門前為首的差役有點眼力,看出狄柬之、張仁杰氣度不尋常——畢竟腹有詩書氣自華,發號施令久了怎么都有幾分威嚴——以為對方有功名在身,但桀驁傲氣并不曾消減,反而發出嚴厲的警告。
說著,這名差役上前就要推搡狄柬之,用官府的威壓迫使對方屈服后退:“識相的趕緊離開,若是妨礙官府公務,無論哪條律法都保不了你們!”
包括那名老者和車夫在內,眾人見差役如此蠻橫,想起對方往日橫行市井、毆打百姓的威風,不少人都面露懼色。
但他的手還沒碰到狄柬之,就被狄柬之的隨從上前一步抓住,反方向猛地一壓,前者頓時疼得慘叫一聲,不由自主半跪在地,臉上瞬間紙白,額頭冷汗直冒。
“真以為披了一張官皮,就可以為所欲為,沒人治得了你們了?”狄柬之冷哼一聲,懶得跟這種跳梁小丑多言,大步流星向前,穿過城門甬道。
隨從抓著疼得連說話力氣都沒有的差役跟上。
眼見狄柬之這般硬氣,車夫再度燃起希望之火,連忙緊跟,老者仿佛年輕了幾歲,招呼更多人一起去官府。
易縣作為州治所在,雖然眼下還很凋敝,但街上人也不少,各行各業之中總有人還能勉強混個衣食,讓城池不至于死氣沉沉。
距離縣衙還很遠,狄柬之等人又因為一陣喧嘩,在十字街口停了下來。
左側不遠處的街巷里,有少量行人聚集,中間有個頭發花白的老嫗,正死死拽著一個少年讀書人,面容悲憤口沫橫飛的向旁人指控著什么。
狄柬之記起趙寧對他的告誡,本著多看多了解的原則,邁步走了過去。
這回的事情很簡單,老嫗理直氣壯言辭鑿鑿,說少年讀書人撞到了她,把她腰撞壞了,現在疼得厲害,但少年讀書人卻想一走了之,不作賠償。
少年讀書人委屈的眼淚都快流出來,說他根本沒撞老嫗,是別人撞的,他只是看到對方摔倒了,出于憐憫好心才攙扶對方,沒想到被反訛一把。
老嫗的質問擲地有聲:“不是你撞的,你扶我干什么?”
少年的回答充滿冤屈:“我讀書明理,心有道德,看到老人摔倒,怎能不扶?”
聽到這里,圍觀的人群哄得一下散了,都是大感掃興的模樣,仿佛對這種事早就見怪不怪,以至于懶得再理會。
狄柬之覺得詫異,不解百姓們的舉動,一問才被之前那個老者告知,這種事屢見不鮮,官府一慣的判決,都是認為扶人者便是撞人者,要他們賠錢。
老者反倒是奇怪,都這種時候了,竟然還有人敢在大街上攙扶摔倒的人,也不知是不是沒長腦子,一般人看到都是遠遠避開,唯恐惹禍上身。
狄柬之臉色再度黑如鍋底。
而后他問那個少年,知不知道以往官府的判。
對方回答:知道。
狄柬之:既然知道,為何還要攙扶?
少年回答:如果老嫗不是訛人的,果真有難有疾,自己不扶不幫,對方豈不是有危險?見死不救,非是圣賢教導的做人道理,自己也于心不忍。
狄柬之默然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