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姐正在洗衣服,甩了甩手前去開門。
“師娘,我升到三級工了,漲了五塊的薪水,今天新面粉上市,我就買了一袋。”王凱運一進門,便熟門熟路跑去打開師父家的櫥柜,把面粉擱了進去。
余姐上前道:“凱運啊,家里現在不缺吃的,以后你就別再亂花錢了。自己攢著點,以后要娶媳婦呢。”
杜鵑站了起來,目光和王凱運碰了一下,感到對方有話要說,便說道:“你這是剛回家啊,最近廠里是不是很忙啊。”
“嗯,閘北的供電所和幾處線路被日本人炸壞了,修復之后重新通電,我今天去做檢測。”王凱運邊說邊想樓上努力努嘴。
余姐并不知道杜鵑和王凱運之間現在有了一層新的關系:上海工人抗日同盟會理事。
這是一個半地下組織,王凱運是楊浦電廠工人代表,杜鵑則代表盛氏紡紗廠全體女工。
淞滬抗戰之前,生產紡織用品的日本木管會社和一貫堂成立,新建了的五家毛紡廠,原有紡織廠也在不斷擴大生產,大有兼并上海民族紡織企業的勢頭。
杜鵑一直在發愁,有一次跟王凱運聊天聊到了這個話題,王凱運告訴杜鵑,這是日本人在向中國進行滲透。
紡織業本是中國的支柱產業,上海作為中國紡織業的龍頭,地位尤為重要。
日本人不斷出手打擊上海紡織業,是想借此掏空中國,不僅在軍事上而且在經濟上扼緊中國的咽喉,可謂雙管齊下。
杜鵑本來意識不到這個問題,在王凱運的分析下,她一下子被驚醒了。
她想起來一件事,一年前,日資濟華絲織廠的襄理龐井然曾經來找過她,說是可以向盛氏紡織廠投資,擴大盛氏紡織廠的規模,日方負責供銷,兩家工廠成立聯合企業。
杜鵑不懂金融,便將這個消息報告給了盛慕儀,盛慕儀當即告訴她,盛氏不缺錢,盛氏紡織廠絕不和任何日本企業產生任何瓜葛。
淞滬抗戰爆發前,戰爭一觸即發,王凱運找到杜鵑,希望她組織紡紗廠女工到政府門前請愿,聲援政府拒絕日本軍方提出的無理要求。
杜鵑懵懵懂懂想起,在幾次聚會中,路鳴曾經分析過日本對中國的企圖。
路鳴的觀點和王凱運對他說的基本一致,只不過路鳴說的她沒聽懂,王凱運說的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在那次上街游行時,杜鵑看到了一路跟著隊伍拍照的路鳴,兩人雖然沒機會講話,但她知道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
杜鵑從此改變了對王凱運的看法,這個小伙子在她眼中不再是那個傻呵呵的青年了,漸漸變得可敬可愛起來。
上海工人自發組織了抗日同盟會,王凱運積極加入了這個組織,杜鵑也很快加入了這個組織。
這一切,他們都是瞞著余姐悄悄進行的,杜鵑也曾想向余姐開誠布公,但一想到余姐可能會因此聯想到亡夫,難免觸動傷心之處,也只能繼續隱瞞下去。
淞滬抗戰爆發后,王凱運和杜鵑在各自的單位組織了募捐活動,還親自將募集到的錢款送到第十九路軍指定的聯絡處。
今天這么晚了,王凱運突然出現,杜鵑知道,肯定是有什么新的消息來通知她了。
杜鵑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說道:“對了王凱運,我用紡紗廠的次品布料替伯母做了一件夾襖,這個季節正好穿,你跟我上樓看看合適不合適。”
說完杜鵑徑自上了樓,王凱運也跟著她上了樓。
“就這件,你看看。”兩人上樓后,杜鵑從衣柜里取出那件夾襖,然后小聲問道,“是不是有又新的任務了?”
“嗯,是這樣,今天我們開了個同盟會召集人會議,商量了一件事情。還有一個禮拜時間,4月29號,日本人要在虹口公園舉辦淞滬大捷慶祝會,我們上海工人不能沒有一點行動。”王凱運輕聲說道。
杜鵑點點頭,故意大聲說道:“你先拿回去給伯母試試,哪里不合身,再拿來給我改。”
“謝謝杜鵑!”王凱運朗聲道。
簡單交流了幾句,腳步聲響起,兩人下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