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這件事情,我有個想法……”路鳴欲言又止道。
“什么想法?”看路鳴吞吞吐吐只說了半句話,杜鵑有點急了,“你不會反對我們的行動吧。”
“這樣說吧,28號你們去市政府請愿,我不反對,但規模不要搞太大,這是第一,第二,29號那天,你們最好就別去虹口公園了。”路鳴皺著眉頭擠出這幾句。
“為什么?難道你們害怕日本人?退縮了?”杜鵑不解,感到有點失望。
“杜鵑,我現在不能告訴你為什么,反正29號你們不能去虹口公園,你聽我的,事后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路鳴咬牙沒說出實情。
杜鵑愣在那里,腦子怎么也轉不過彎來。
路鳴感到自己很無趣,也很無力,再說什么就顯得多余了,于是上前摁了一下杜鵑的肩膀,上車開走了。
此刻,路鳴的心里是矛盾的,一方面他無法把秘密泄露給杜鵑,很是糾結;另一方面,杜鵑的成長速度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又令他感到十分欣慰。
杜鵑現在已經是一個標準的愛國女青年,這正是路鳴夢寐以求的結果,因為這樣的人格,一定伴隨著進步、獨立和自尊。
當天晚上,杜鵑找到王凱運把路鳴的交代告訴了對方。
王凱運沉思了足足有五分鐘,在屋子里走了好幾圈,最后站住了,說道:“你的那個路少爺,不是一般人,他專程來跟你說這些,一定是有原因的。”
“嗯,我感覺他有難處,沒跟我說出實情。”杜鵑知道路鳴也是熱血男兒,絕不會毫無緣由阻止他們的愛國行動。
“杜鵑,這樣吧,我把這個情況提交到工人同盟會的召集人會議上,后天禮拜三我們還有最后一次會議。”王凱運說道。
1932年4月29日一大早,尹奉吉起床后,穿上了一套新買的比較講究的西裝。
前一天,他已經洗好澡,換上了新的內衣。
他的心情很平靜,對他來說,這不過就是召喚的日子,自從加入大韓民國“愛國會”那天起,就一直在等待這一天的到來。
在他前面,已經有很多兄弟被召喚走了,現在輪到他了。
這是一條不歸之路,沿途鋪滿了荊棘,但路的盡頭卻鮮花盛開,充滿了美麗的景色。
那個美好的世界,就是他們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獨立而繁榮的祖國。
安恭根為自己的兄弟準備了一桌豐盛的早餐,有罐悶牛肉,有醬牛肉,炭烤五花肉,還有米飯和大醬湯,另外還有一籃子水果。
“干嘛弄得這么豐盛?太浪費了,好像我不回來似的,等到祖國復國那一天,我還是要回來參加祖國建設的,我的魂在祖國。”尹奉吉從容地笑著說道。
安恭根和他的弟兄們都相信輪回,他們認為他們的根、他們的魂都在祖國。
那么二十年后,他們依然還會輪回出生在祖國,哪怕他們回憶不起前生,但在此生一定要為輪回做好鋪墊。
或許他們是受了古老中國輪回傳說的影響,不過這也解釋了他們為何都能視死如歸而且甘之如飴,在他們看來,死亡不過是去地府走一趟。
回來的時候,再世為人,才對得起自己的新生。
尹奉吉吃了滿滿一碗米飯,把一大碗罐悶牛肉和一盤子醬牛肉吃得精光,那一碗大醬湯也喝到見底,最后喝了一碗自己釀造的燒刀子。
“我該上路了,我的家人拜托各位兄弟了。”尹奉吉戴上帽子,胸前掛著那個水壺炸彈,挎包里裝著那個便當飯盒炸彈。
除此之外,他的口袋里有一張路鳴送來的特殊護照,兩片用來自殺的毒藥片。
“你放心吧,你的老娘就是我們的老娘,你的妻子就是我們的親妹妹。”安恭根強忍著悲傷說道。
這四五年來,安恭根送走了很多人,也不知哪一天就該輪到自己了,他也早就做好了一切準備。
但是每當送別兄弟的時候,他還是覺得無法完全適應,心中五味雜陳,有一種悲壯,也有一種撕裂的疼痛。
“我走了,兄弟們,二十年后再見。”尹奉吉出門走了,不遠處有一輛汽車在等著他。
尹奉吉在距離虹口公園兩個路口的地方下車,然后步行過去,他沒有馬上進入公園里,而是在門外觀察著周圍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