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漢城。
朝鮮王李倧從景福宮勤政殿里走出來,腳步在回廊上噠噠作響,他的臉色鐵青,藏于袖中的拳頭握緊,呼吸也粗重了許多,就在剛才一整天的朝會上,來自清國的使臣當著朝鮮兩班貴族,文武官員的面詰問東海之戰失利的事情。
從傳回的消息來看,朝鮮先是糧餉被搶,繼而水軍全軍覆滅,再難圍困海參崴城,惹來前線清國將領不滿,李倧很想質問清國使者,為何只說朝鮮水軍失敗之事,不談丟失普祿鄉,東海各部叛逆的情況呢
然而,李倧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他忽然抬起腳步,站在肅穆的重檐下,抬頭仰望,看著爬上枝頭的月亮,嘆息道“我本忠心向日月,奈何日月不同輝。”
身邊的內侍皆是不敢答話,朝鮮人人都知道這位國王通過宮廷政變的手段從伯父光海君手上奪走了王位,之所以得到士子、百姓的支持,便是舉國上下不滿光海君在明朝與金國之間的中立政策,不出兵支援明朝。但是他等位之后,先后丁卯胡亂和丙子胡亂,滿清兩攻朝鮮,李倧不得不放棄追隨明朝,最終恢復中立政策,繼而成為清國藩屬,綁上了滿清的戰車,這些年來,他的政策大反轉也遭遇了無數的反對,年年發生的政變和叛亂讓李倧心力憔悴,如今不過四十六歲他,容貌已似遲暮老人。
“大人,護衛大將金自點大人到了,已經在思政殿等著了。”內侍低聲說道,打斷了李倧的愁思。
李倧問“他從何處來”
“驛館,下朝之后,金大人去了清國使臣住處。”內侍小心說道。
李倧冷冷一笑“果然是卑躬屈膝之徒。”
說罷,他一甩袍服,從回廊繞過了殿宇,向后面的思政殿而去,進去之后,里面跪著的須發半白的家伙就是金自點,這人是典型的親清派,一直與清國密切來往,李倧雖然不喜歡他,但是也知道如今朝鮮身不由己,國內百姓、士子心向大明,但本國卻是清國藩屬,不可少了金自點這類人。
“參見殿下。”金自點朗聲說道,聲音其中不無得意。
李倧換了一副平淡的表情,說道“金大人請起,這幾日清國使臣詰難,勞金大人斡旋了。”
金自點連稱不敢,說道“如今錢糧之事已經辦妥,上使催問出兵之事,尤以領軍將領為重,不知殿下可有人選,臣也好前去回稟。”
李倧知道金自點,或者說那個上國使臣已經有了章程,便說“東國人少地貧,人才不興,寡人也不知何人可領兵,金大人可有人選推舉”
金自點道“若論督師御兵,此乃兵曹之事,而青原君沈器遠素來知兵,可擔此重任。”
李倧微微一笑,自然明白了金自點的想法,在如今朝鮮沈器遠可謂忠明派的領袖,一直主張援助明朝,與清虜決裂,而沈器遠是兵曹判書,如果督師出兵,這個位置自然由金自點進補,而且無論出戰勝敗,清國都想借此機會除掉沈器遠這個眼中釘肉中刺。
“此事寡人還要再行斟酌,你便先退下吧。”李倧厭惡的看了看金自點,擺擺手讓其退下。
待金自點退下,屏風之后走出一人,端的是仙風道骨,見到李倧,躬身施禮,李倧起身,說道“遲川先生,衿川村社的春茶收了嗎”
那遲川先生跪坐在了李倧面前,操起茶具,親身沏茶,李倧品嘗之后,嘆息說道“東國之茶,遠不及江南之美啊。”
遲川先生道“然東國之茶養東國之人,江南之美卻不佑朝鮮靈秀。”
李倧微微一笑,不再說話,而是親自給遲川先生倒了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