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說的強硬,王之仁內心卻是無比心虛,他從一開始就知道監國和內閣制定的直取南京,光復江南的計劃就是狗屁,別說鄭彩不支持,就算魯監國政權把所有兵馬都拉來也是無用,王之仁和諸將心里明白,論兵力論實力,都不是清軍對手,經常上岸打糧的他們比在岱山島吟詩作對的內閣文官更清楚民心向北。
諸將很清楚,此次組建聯軍來江南,本質上就是一次超大規模的打糧行動,王之仁也設想過打下南京,那不過是所獲更豐罷了,等清軍援軍一道,聯軍肯定是要撤退的,王之仁之所以明知如此還表面上迎合魯監國的計劃,只是為了權柄罷了。
說白了,鄭彩一枝獨秀,大有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意思,自己與其相對,若是實力不濟,早晚會被吞并,他想趁著這次出擊江南,籠絡被邊緣化的將領,也趁此機會大規模擴軍。
“如果從光復江南的計劃上看,你們完全是大敗,但如果只是當做一場打糧行動,此時退兵倒也算是大賺”何文瑞適時提醒道。
“敵強我弱,不如就此退卻,徐徐圖謀,如何”一個將軍問道。
實際上,何文瑞已經抓住了其中要害,雖說在江邊在孝陵,幾次三番的大敗,但收獲卻是豐厚,剛登陸松江的時候,明軍只有兩萬多,現在都有四五萬了,雖說都是降兵和丁壯,但拉回舟山,收拾一下也能上陣,而所獲的財物也是不少,松江府勒捐攤派弄了不少銀錢,從長江一路行來,沿江的官倉、漕糧還有那些民倉都因為秋收而堆的滿滿的,各類糧食就是搶了百萬石,絲綢、生絲、瓷器、金銀,加起來至少不下三百萬,歷次打糧,這都算是最成功的一次了。
有如此多的收入,明軍上下都是不想打了,南京打下來也就罷了,還能再多得一些,可是若打不下來,煮熟的鴨子也是能飛了,眼下這種情況,打下來的可能性已經很低了。
雖說開戰前的口號一個比一個喊的響亮,但前線還是要看實權將領的,沈廷揚若非手下有兩千精銳,四十多艘船只,在王之仁等將帥面前根本沒有參贊軍務的地位,說白了,現在魯監國政權的官銜并不值錢,誰的實力強誰的話語權就大。
王之仁思索一番,說道“罷了,就先這樣,收攏全軍,在孝陵衛扎營,水師在碼頭策應,以備敵援”
話說的好聽,但明眼人一看就看出,這是要撤退了,把大軍集中在一起,相互掩護,對南京清軍有四倍以上兵力優勢,自然不懼,而水師則收攏一下所得財貨,該往下游輸送的就往下游輸送,該裝船的裝船,等清軍援軍一到,便是要撤退了。
何文瑞見狀,無奈搖搖頭,回到自己的帳篷,先是吩咐手下人去向沈廷揚要兵,在南京周邊招攬織戶、桑農、各類匠人,特別是龍江造船廠,匠人及其親屬,一概擄走,然后便是給李明勛寫戰報。
孝陵的大火燃了四日有余,才是被堪堪撲滅,人人都言是明軍放火,而清軍為了救火死傷很多,還有不少內廷八旗兵傷亡,一時間被蒙蔽的百姓和八旗太君們變的親善起來,洪承疇的目的達到了,南京城中的不穩定因素已經被壓制住了,至少在援軍到來之前,是不會有大亂子了。
大火結束之后,雙方在孝陵衛之間展開大戰,戰斗的核心是那十門十八磅大炮,明軍列陣保護火炮,不斷炮轟城墻,而清軍在反復突擊,明軍仗著兵力充足,在外郭城搜羅來了諸多木料和大車,連貫在一起,組成簡易的車營,將鳥銃手和弓箭手安置在車營之中,車營與大營連接在一起,連綿成片。
這是明軍最擅長的作戰狀態,有車營在就可以把己方士兵控制住,不至于一觸即潰,而在鳥銃和各類火炮面前,身著兩層甲的白甲兵和衣衫襤褸的綠營、鄉勇沒有什么區別,清軍幾次突擊都是被打了回去,反倒是傷亡不少。
可惜的是,明軍火炮實在太少,而清軍的支援來的很快,孝陵失火之后不到十二天,江西兵順流而下,與明軍水師發生了接觸,雙方在長江大戰,互有勝負,而浙江援軍緊接著趕到,明軍的兵力優勢喪失,逐漸撤退。
而江南大變對大陸的明清戰爭產生了巨大的影響,首先就是湖廣的清軍主力沒有按照原定的計劃發動秋冬攻勢,他們要觀察江南的局勢,在江南恢復平靜之前,不敢妄動,其次是江南大亂讓江南對湖廣戰場的支持大為降低,使得三王一公和勒克德渾感覺有些力不從心。
進入八月中旬,清廷終于達成一致,原定對廣西永歷政權的秋冬攻勢不變,湖廣清軍繼續進攻,無需顧及江南之變,為讓前線清軍放心,八月十七日,清廷從北京和中原調遣兵力南下,而這支包含了葛布什賢哈超營在內的一萬兩千滿洲八旗,漢軍旗、蒙軍旗九千人,和三萬綠營的大軍由輔政德豫親王多鐸領軍,由此可見清廷對江南之變的重視。
要知道,這個時候,清廷入關時的兩位輔政王之一的濟爾哈朗,已經因為僭越之罪被免去了輔政王的身份,多鐸是清廷事實上的第二號人物,又是多爾袞的親兄弟,由此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