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存仁很清楚這段時日江南看似安寧平靜,實則暗潮洶涌,蓋因為平西王吳三桂擄得朱明天子而不送達北京,給了江南那些士紳不少幻想。
這些江南士紳,北面有重臣朝中為官,南有同族東番來往,消息最是靈通不過,這些年,大清對合眾國是勝少敗多,雖說這兩年在東南壓制住了東番,但是明眼人都是知道,這是做不得數的,而為了供給江南的岳樂、湖廣的洪承疇和西南的吳三桂,大清在全國范圍內橫征暴斂,已經到了對百姓小民敲骨吸髓的地步,但即便如此,也無法滿足南方戰場數十萬大軍所需的資源。
為了籌措資源,朝廷已經把目標鎖定了士紳階層,光是以通海、聯明的罪名就是狠狠抄了一批士紳,為了給這些有錢的主兒羅織罪名,文字獄也是提早登場,逼著掌握大清人力與土地資源的士紳階層拿出真金白銀來表達對滿洲主子的忠心,在滿清已經無法為這些士紳他們想要的政治利益和經濟特權的情況下畢竟能給的都給了,滿清統治者與士紳階層終于找到了契合點,那就是授權地方士紳組織團練。
這樣,士紳出錢出人組織軍事力量維護滿清的統治,而滿清讓士紳得以合法的掌握軍隊,繼續把持和剝削地方,這就是兩大特權階層的平衡點。
有錢有人又有了軍隊的士紳早已不似滿清剛入關的時候那般單純,隨著合眾國的軍事勝利和西南的對峙態勢出現,以及滿清八旗的軍事力量的腐化墮落,士紳們有了更為獨立和多變的政治追求,特別是吳三桂掌握朱明正統天子,又與江南士紳有所勾連之后,朱明已經成為了士紳階層不公開的備胎。
張存仁很清楚這一點,滿清高層也清楚,但是在與合眾國全面戰爭的情況下,不可能血腥鎮壓讓后方不穩,滿清選擇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張存仁不得不為自己多考慮一條后路。
張存仁很清楚自己的價值,自己名義上是三省總督,但對直隸的掌握并不大,即便是掌握山東和河南,也已經是不可忽視的力量了,除了把自己認定為漢奸,斷了念想的合眾國,天下但凡有變,無論京城還是江南都得拉攏自己,而提升自己價值的的最有效手段就是掌握一支能打的軍隊了。
“東翁,登萊之事,對朝廷該如何答復呢”幕僚問道。
張存仁微微一笑“自然是該怎么答復就怎么答復,等等這些如果要操作一下,對我有利的話這樣吧,你派遣人去膠州一帶調查,把從膠州和登州退下來的人好好詢問一遍,上奏朝廷,便說此次東番來襲,至少十五萬強軍,讓朝廷速派遣援軍,請宗室領兵,方可抵擋。”
幕僚聽了這話,嚇的差點扔掉手里的筆,他說到“東翁,這般說是不是太過了,這是逼著朝廷全面動員呀。”
張存仁道“此次登萊變亂,實在詭異,老夫也是不知東番意欲何為,有備而無患嘛。”
嘴上這么說,張存仁心里卻想的是自己的打算,山東獲得的資源越多,自己能分潤的也就越多,反正無論誰來領兵,都少不得自己這個三省總督,這次再戰山東,無論輸贏都得把自己手里的籌碼翻一番。
張存仁卻是不知道,他誤打誤撞真的就把北洋戰區的實力猜測了個大概,雖說這客觀上讓滿清有了更充實的準備,但卻也最終葬送了這個骯臟愚昧的帝國。
紫禁城,養心殿。
滿清皇帝福臨此刻獨坐在踏上,雙眼無神,沒有焦點的看些窗外鉛灰色的天空,云層緩慢而堅定的從南面滾滾而來,神秘的上蒼此刻表現的變化無常,八月的天,吹進來的風卻讓福臨感覺到冷。
是天寒了嗎福臨心中問自己,但是腦海里閃過一個女人的臉,他知道,天未寒,他的冷是無人再似她那般溫暖自己的心。
福臨起身欲關上窗戶,老太監走來,給他披上了一件新做的袍子,福臨摸著陌生的袍子,問道“原先那件呢”
老太監說到“主子萬歲爺,皇太后怕您睹物思人,再度傷懷,讓奴才把貴妃娘娘有關的東西都收了。”
老太監以為皇帝會暴怒,自己老命不保了,卻不曾想,福臨臉上一如以往悲傷神色,窗外已經開始下雨,冷雨陣陣,福臨只是喃喃說到“皇額娘收的起她的東西,能把她從朕心里收走嗎皇額娘不讓朕哭,卻能管得住老天哭嗎”
老太監不敢搭話,只是靜靜呆著,他知道,眼前的這位主子已經心傷透了。
福臨幼年喪父,年幼登基,靠著多爾袞意外死了,才得以親政,原本年輕的他意氣風發,要效仿其祖其父,干出一片事業來,然而,重擔在肩的他感覺到的是絕望,全國支持的岳樂在東南打不開局面,西南已經軍閥化,無論是北方張存仁還是湖廣洪承疇都開始陽奉陰違,士紳們又開始要權,滿洲貴族貪婪無度,外有強敵,內部不穩,讓福臨一度失去信心,是董鄂氏在重壓下給了他安慰和溫柔,他也徹底迷戀上了這個比他大五歲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