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稷很吃驚的發現,自己的叔叔對老百姓的生活非常熟悉,而且很適應,他可以出現在嘈雜的燒烤攤,吃著烤肉串,喝著地瓜燒,與那些粗俗的人劃拳拼酒,而那里正是那顏父親桑格爾選定的地方。
桑格爾原本就是一個普通的牧奴,逃離草原之后在河北幫人種了一年地,實在干不了那等營生,才下井成為了鐵廠附屬的一座煤礦的工人。
“其實我是不想跑的,我覺得日子過的還不錯,至少比我爹那個時候過的要好的多。”桑格爾是個糙漢子,說話也很直接,他喝著酒,吃著花生米和豬頭肉,就把他知道的一切說了出來,甚至都沒有讓李君威講出他準備好的借口,原本李君威是借口日后去草原購買毛皮,找個熟悉的人了解一下情況,才把桑格爾約出來的。
但是李君威還是不了解桑格爾的性格,草原上長大的放羊漢,周圍永遠是羊比人多,枯燥的生活讓他們很愿意和人交談分享,在草原上,這種性格會演變成好客習俗,畢竟好不容易來個人,好不容易找個人聊天。而到了長城內,這就是健談的性格。
桑格爾已經有四十多歲,他經歷過滿清時代,幼年時是察哈爾部落的一個普通牧奴,因為察哈爾第一批投靠帝國,所以保留了大量的封建貴族,桑格爾就一直沒有擺脫那種身份。
按照桑格爾的說法,日子是越過越好的,在帝國建立的最早幾年,與滿清時代沒有什么不同,桑格爾一家被臺吉壓榨,有干不完的活,欠著一屁股債,渾渾噩噩的活著。但是隨著帝國扎薩克制度的成熟,就逐漸有了改變。
第一個改變是理藩院旗下的巡回法官和黃教僧侶的進駐,這些人保證了封建領主再也不能隨意剝奪奴隸的生命,并且不能施以會致殘的刑罰。而隨著不歸奴逐漸產生,類似桑格爾這類牧奴的日子就更好過了,因為牧奴很容易逃走,為了不讓他們逃走,除了加強管理,就是減少剝削,如果外藩扎薩克與內藩生活條件相差太大,牧奴自然會逃走,可只要生活差不多,就很少有人會冒被殺的危險逃離。
因此,帝國十年之前,不歸奴很多,帝國十年之后,不歸奴少了很多。逐漸減少的剝削和對背井離鄉的未知讓很多牧奴選擇繼續承受著。
桑格爾說到這里,撓撓頭“要是依著我,才不會逃離。我們家來到這個地方,都怪我那個弟弟,早知道,就不讓他上學了。”
知識的傳播和思想的解放是最近幾年不歸奴在增加的因素,桑格爾一家就是這種情況,他最小的弟弟巴格爾是父親最愛的孩子,全家省吃儉用讓其上了學堂。他所在的察哈爾扎薩克沒有面向牧民的學堂,但是旁邊的內藩扎薩克有,只要花錢,這其中的關系很好打通。
巴格爾從扎薩克的初等學堂上到了云中綏靖區的一座高等學堂,自此肯定是不會回去了,在了解了外面的世界后,巴格爾把一家人遷移了出來。而巴格爾獲取的知識也沒有給這個家庭帶來多大的收入,因為這個年輕人走向了不歸路。
他在京津和周圍的綏靖區游歷,四處宣傳自己的思想,在他看來,同樣是帝國的百姓,皇帝的臣民,憑什么行省百姓擁有自由和法律的保護,而領主名下的領民卻要承受剝削和壓迫。他曾經試圖在京津和申京游說,徹底解決這個問題,而在失敗之后,則返回家鄉,不斷的鼓動外藩扎薩克的牧民離開,去長城之內,尋找幸福和自由。也因此,巴格爾成為了理藩院的通緝犯。
可與對待不歸奴的態度一樣,巴格爾也只是名字被掛在通緝令上,他依舊活躍在長城內外,為理藩院所有被壓迫者的解放事業而奮斗著。
顯然,造成不歸奴的原因,已經逐漸從物質層面轉向了思想層面。
理藩院總裁辦公室里。
烏以風端著一杯茶放在了李君威面前,現在他是帝國的理藩院總裁。侍從室出身,帝國公爵,曾經追隨李君威西征,擔任過遠疆鎮守將軍,無論履歷還是關系網絡都夠硬。
“你說的那個巴格爾我查過了,和王爺說的差不多,是個理想主義者,身邊有一票人馬,既有同學也有青年學生,很有干勁。就是隊伍里有幾個手腳不干凈的,他們在不歸奴群體之中募捐,有人貪污組織經費。目前這個組織已經被安全局盯上了,在行政層面,他們打著社會救濟組織的旗號,算是合法組織,但是在政治層面,卻是非法和危險的。理藩院這邊也有掌握。”烏以風認真介紹說道。
李君威點點頭“留意這群人,之后可能有用。”
烏以風點頭,問道“裕王爺,我這當上理藩院總裁不過半年,任職之后還未去過申京,可是我聽到一個消息,說皇上有意取締理藩院,把邊疆區行省化,是真的假的”
李君威聽了這話呵呵一笑,嘴上說著都是謠言,卻瞥了一眼在辦公室里收拾文件的兩個工作人員。
烏以風找了個理由讓這兩個人退下,李君威才說道“這種事,年年有人建議,年年都會討論。”
“那王爺可得給我一個準信呀。”烏以風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