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卻知你道途艱難,世間有許多大器晚成之人,這種記載雖有,卻也實在不多”
這些聲音再逐漸幻化成了他的母親燕夫人的嗤笑聲。
“吾兒說自己的修為,是意指你修為低微。虞小真人,你不應該阻在一個道途通透的人面前,希望你不要不識好歹。”
這樣的字字句句在他腦中盤桓,而他的處境卻又分明是在提醒他,這個被他所看不起和奚落的少女,正是造成他此刻處境的罪魁禍首。
所以那些話語便成了某種嘲諷他的刀子,一刀一刀割在他的心口,像是這樣的沉溺中大聲而無情的嘲諷與譏笑。
而他無從反抗。
寧無量的目光逐漸渙散,握劍的手也出現了某種無力,仿佛真正溺水的人。
雷長老的手指動了動,側臉看向劉長老“這種情況要劈雷嗎再不劈怕是有人真的要暈過去了。”
劉長老還沒說話,虞絨絨已經再一抬手,于是浮海中的某一道符正正擊中了寧無量的胸口,逼迫他猛地恢復了意識。
有一聲十分清脆顯然的碎裂聲響起。
寧無量下意識看向自己的胸口。
虞絨絨只以為對方帶了護胸鏡一類的法寶,并未在意,只朗聲道“還不認輸嗎”
寧無量沒有說話,他用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那里不是別的東西,而是一顆再普通不過的靈石。
此前虞絨絨輕蔑地扔在他身上的靈石。
水比山巒更粘稠,更讓人窒息,寧無量分明還能看到風雪交織,看到山川被陽光照耀成金色的一片,他明明直覺過去了很久,但此刻睜眼才方知,雪峰染金再落下的影子甚至都沒有移動多少。
浮海波濤的符意桎梏著他的全身,幾乎要占據他的所有感官,寧無量毫不懷疑,自己如果再不認輸,恐怕道脈都會被這樣可怖的符意摧毀。
他眼中的光一寸寸暗淡,最后化作唇邊不甘而破碎的一句話。
“我認輸。”
所有的束縛倏而松開。
寧無量幾乎是掉落在地面上的,他的衣衫濕透,長發還在向下滴水,他狼狽地跪在地上,單手撐地,一邊咳嗽,一邊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重新涌入口鼻的新鮮空氣。
一張盛紅色的東西突然被扔在了他面前。
寧無量眼神一頓。
虞絨絨的鞋底與比劍臺碰撞出了清脆的聲音,她一步步地走了過來,直到保持著這個姿勢的寧無量眼前出現了她的鞋面與裙擺。
然后,她俯下身來,輕柔地將自己扔在了寧無量面前的東西輕輕翻開。
是她與對方的那紙婚書。
上面清楚地寫著兩個人的名字與生辰八字,再以熱情洋溢的字句,書寫著對并蒂婚約之人的祝福,最后再落了一層二人的同心誓。
陽光愈盛,帶著漂亮寶石珠翠的少女瞇眼看向百舸榜。
她的名字悄然越過寧無量,再上兩位,恰恰落在了第三的位置。
她展顏笑開。
“你看,我偏要不知好歹,你能奈我何”
寧無量怔然抬頭看向她。
金色的陽光灑在她的發絲上,她頰側的寶石反射出耀眼的光,卻比不上她的笑容明媚。
她按著那只婚約的指尖開始散發出某種幽藍色的符光。
“我也懶得等了,所以讓丸丸寄了這紙婚書來給我。”
那樣的光再化成明亮的火,輕輕點燃了婚書的一角,再將上面的所有字跡徹底吞沒。
少女的聲音依然悅耳,輕快卻輕蔑。
“寧無量,同心誓我毀了,從此以后,塵歸塵,土歸土,你我二人,恩斷義絕,兩不相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