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一點點動靜,那也是動靜。
所以,傅時畫是真的曾經來過嗎
可上一世,她分明與傅時畫并無任何交集,他又怎么可能會冒著這樣的禁忌來救自己
虞絨絨的心越跳越快。
被困在此處幻境時,她沒有慌亂,然而此刻想到了傅時畫或許就在不渡湖之上時,她的心卻跳得極快,恨不能一步踏往他的身邊,再問問他為何要來救自己。
她倏而閉上了眼。
冷靜下來。
她告訴自己。
所有的幻境都有弱點,都有破解之法。
如此的寂靜之中,她倏而探手,抓住了虛空中的某一處,再死死向后一拽
幾乎是同一時間,那道本應懸浮停留在湖面之上的劍光,竟然真的刺穿了重重不渡湖的湖面,近乎暴烈地降臨在了她的面前
淵兮劍光浩蕩睥睨,照亮了這一隅天地。
這一場殺戮持續了太久,久到傅時畫幾乎已經忘記究竟是從何時開始,從何而起,有那么幾個瞬間,他甚至因為這樣的揮劍而感到了麻木,為劍通入那些怨靈的身軀時,卻過分像是真實人類的觸感而麻木。
這種麻木本就讓人感到觸目驚心。
便是知曉手下并非真正的殺戮,而是幻境的某種手段,若是不反抗,興許被吞噬就就是他,但揮劍是真,揮劍向那些自己曾經熟識的虛影也是真。
傅時畫的眼瞳深深,青衣斑駁,手指染血,他的心也在這樣的不斷揮劍中,反復迭次地出現了那個困擾他太久的問題。
修真真的有這么好嗎
為什么父皇寧可以他為祭品,也要為自己謀求一條修真的路
他覺得荒唐,卻更為自己在虛妄的美好中被騙了這么久而覺得好笑,和絕望。
這樣復雜層疊的情緒與面前的血色交織在一起,一并印在了他的眼底,變成了某種仿若懨懨的情緒。
少年的眼中失去了光,束發的黑玉發冠也有了裂痕,再在某個瞬間崩裂開來,惹得他的一頭長發如水般傾瀉而下。
于是那些意氣風發,那些鮮衣怒馬,仿佛都隨著這樣的傾瀉而一并崩塌,變成了如墨般濃稠的深淵。
這一個雨夜,又或者說并非是真正雨夜的虛妄幻境中,青衣少年一人一劍,殺穿心魔卻又墜入更深的心魔,殺光所有幻象卻也依然身在幻象,再持劍而起,妄圖徹底攪亂再毀滅這方天地
如果清弦道君在此,看到他周身的劍氣亂流,有人看到他此刻的心緒晦澀,看到他眼底的那一抹奇異之色,恐怕一眼就能發覺,他距離墮魔已經不遠。
然而那樣決然的劍光卻以一種幾乎不可能的姿態,驟然停在了半空之中。
傅時畫這才發現,自己的周遭,不知何時竟然變成了御素閣的不渡湖,而他方才的那一劍,正劈開了不渡湖的湖面,再落在了不知為何會在不渡湖底的少女身側。
劍下,圓臉杏眼的少女仿佛初醒,她有些茫然地看著他,似是有些不解般,也帶著許多他一時之間無法理解的情緒,輕輕歪頭喚道“是你嗎,大師兄”
如此暴烈的一劍驟停,傅時畫的唇角滲出了一抹血色,他看著劍下的人,看著自己的劍,再看了看自己握劍的手。
他已經分不清,這里到底是真實,還是虛幻,面前的這抹影子是如之前迭次出現的厲鬼般的存在,還是他幻覺中的那一抹最后的光。
但他還是停了手。
“我看過很多話本子。”他注視著虞絨絨的眼睛,聲音微啞,低低道“最俗的那些故事里,那些門派里的大師兄總會暗戀他的小師妹。”
他靜靜地看著她。
他可以殺盡天下人,卻無法對著哪怕只是她的一抹幻影揮劍。
腦中的那抹聲音在譏笑他,慫恿他,告訴他只要輕輕一揮,將面前的這抹影子攪碎,他就可以做到所有他此前想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