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向他笑過的,流淚的,麻木的,平靜的,歇斯底里的如此林林總總的表情仿佛鑲嵌在每一個不同的面容上,再如厲鬼般向他而來。
如果仔細去聽,還能聽到那些一字一句的,對他的控訴。
“為何要我為你而死”
“我死的好冤啊,傅時畫,我死的好冤啊”
“你們傅家的人,都是冷血的怪獸你們沒有人性,你們不得好死”
淵兮的劍光如雷光般劃開無數人的身軀,有虛幻的血灑落出來,又有更多的尖叫與怨氣淹沒了他,那些熟悉的面孔逐漸幻化,仿佛這千萬年來,所有因傅氏而死的怨靈都在這一刻向他洶涌而來,再將那些埋藏的罪孽,全部都傾注在他的身上
冥冥虛空之中,好似有某種存在正在注視他,再問他“你又何況不是為了自己而殺盡了眾生呢看看剛才倒在你劍下的人,是你最親密的玩伴,是你童年的所有記憶,他們可曾有過一分一厘地虧待你可他們因你而死,你可心懷愧疚”
青衣金線的少年滿身是血,攬劍縱身,再勾出一抹劍光。
那道聲音還在繼續“天生道脈本就是傅氏血脈的悲哀,你卻為此而感到不甘,感到不服,那你要怎么做呢如果此時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是你的父皇呢是你的母后呢是容叔,又或者其他千千萬萬人呢”
傅時畫眼眸深深,再揚眉冷冷一笑,眼瞳深處仿佛有了某種冷凝的碧色微閃。
“眾生皆是虛妄。”他抖了抖劍尖上莫須有的血,再橫劍在身前,攪起無上劍光“敢來,我便殺”
虞絨絨沒有停留在原地。
她先是確認了一下自己舌頭之下壓的那顆柳黎黎給的丹丸還在,說明她大概率并非進入了睡眠之中。
確定了這件事后,到底是真正的大陣師,她的神識在第一時間便徹底展開,仔細分辨了此刻流轉在空氣中的每一條細微的符線。
符與符之間總有締結,有微妙的彼此之間的感應,而這種時候,若是有一條與其他符線截然不同,格格不入的符線,便會顯得極為明顯。
虞絨絨輕輕勾住了那條符線,猛地一拉
她面前的景色突然變了。
群山環繞,天幕稠藍,不渡湖水靜謐冷凝,仿佛結了一層肉眼難見的冰,那水甚至不像是真正的水,而是某種濃稠的膠質。
而她就在這樣的膠質之中暗無天日地無盡沉溺。
有那么一個瞬間,虞絨絨甚至以為自己回到了前世,而她的這一場重生不過是她的一場過于可笑的幻想。
直到她體內的淵兮劍倏而消失。
虞絨絨猛地從此前的渾渾噩噩中驚醒。
淵兮劍。
如果真的是前世,她的體內怎么會有淵兮劍
本命劍護主,是是傅時畫出了什么事情嗎
她的思緒才起,卻聽到了一聲怒喝。
“豎子敢爾擅闖不渡湖者死”
然而卻有一聲極其不屑的長笑響起,再踏著那樣的聲音,凝著劍光,一劍落九天
虞絨絨驟而睜大了眼。
她太熟悉那道聲音,也太熟悉這樣的劍氣。
是傅時畫。
她竟然又分不清這究竟是現實還是虛幻了,更確切的說,她看不清這究竟是曾經發生過的事,還是幻境勾勒出的某種虛妄。
睜大眼其實也是徒勞的。
不渡湖太深了,深到她從來都只能聽見湖面上的一點點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