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時畫對著虞絨絨順手也給他鋪了的那張湛藍色絹布短暫地頓了一下,才坐了上去。
有了銀豆子的力量,廚子上菜飛快,不多時就擺了一整桌。
平心而論,這種地方的驛站廚子還能做出來這么多種夜宵,其實已經算是讓人驚喜了。
問題在于,吃夜宵本來是一件快樂的事情,但如果變成不得不吃,那就不快樂了。
傅時畫雖然沒有再多說,但虞絨絨卻記得二狗剛才說的話。
虞絨絨其實也蠻著急的,任誰都不想要一把別人的劍在自己體內,可細細算來,除了現在就回宗門找長老們想辦法之外,竟然也只剩下了大吃一場試試看這一條路。
實在有些荒唐。
她當然可以提議回宗門,但她也難以解釋自己扔出去的那張符是什么,從何而來,她為什么會畫這樣的符。
反復權衡之下,圓臉少女抓著筷子,有些悶悶不樂地將一塊紅糖糍粑放在了自己碗里,再用筷子在上面搗了幾個孔,輕輕嘆了口氣,硬是吃出了視死如歸的氣勢。
人聲有些熙熙攘攘,虞絨絨一邊埋頭苦吃,一邊有隔間外大堂的閑聊飄入耳中。
“你問我為什么來這兒這不是聽說,有一個已經夫唯道的魔族死這兒了,我來看看能不能在御素閣清理了現場之前撿撿漏嗎”一道男聲響了起來,他環顧了一圈四周遞了目光過來的人,粗聲粗氣道“看我做什么嫌我嗓門大難道還有誰不知道這消息嗎還是說,你們一個個的不是為了這個來的”
“這位真人,若是真的要入那棄世域,大家各憑本事便是,現在說這么多又有什么意義呢”又有一桌上,有白衣男子“啪”地一聲展開折扇,風度翩翩地搖了兩下,才溫聲道“諸位之中如果有還未踏入修道之門的,建議改日再來,以免遭遇不測。”
棄世域
這里什么時候竟然新形成了一個棄世域
難怪驛站里突然多了這么多形形色色的散修。
聽到這三個字,虞絨絨的筷子一頓,從碗邊悄悄抬眼看了一眼傅時畫。
晚風并不凌冽,所以驛站的窗戶都是敞開的,而傅時畫正單手撐在窗欞上,側頭看著窗外。
他雖然背脊依然挺直,長發高束,但整個人從里到外都透著一股散漫的感覺,看上去好似游離在這個世界和他自己的世界的邊緣,好似在沉思什么,又像是單純的,真正的漫不經心。
可他生了火堆烤兔子和方才信口報出菜名的樣子,卻又分明滿身生動的人間煙火。
那是一種矛盾的、讓人難以看穿的感覺,又像是某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保護殼。
虞絨絨收回目光,再往嘴里塞了一片夾了醬牛肉的油酥火燒,渾然沒有意識到,在她垂眼的幾乎同時,傅時畫的目光就悄然落在了她身上。
隔間之外還有人不斷地在討論棄世域,并且有人開始列舉盤點自己所知道的有關棄世域的事情。
譬如
“我之前在游野的時候遇見過一個剛從棄世域出來的,好家伙,那散修可是從里面撈到了三個沒被收編的魔祟物”
“臥槽,三個那起碼也是個元嬰魔族的棄世域了吧羨慕的眼淚從嘴邊流出來了我上次進可是什么油水都沒撈到,反而差點搭進去一條老命。”
“錢老三,你羨慕個屁,讓你遇見了,你也有命進沒命出來,可看清楚自己幾斤幾兩吧,一會兒進去了你可跟好老子,死了可不關我事兒。”
“也不知道這次里面會出來點什么,喝了這碗酒,我就打算連夜去了,這兒距離御素閣太近了,一個魔祟物在黑市就能賣到這個數,道途如何,只爭朝夕啊各位道友賺夠了我就去三宿門過個逍遙三夜也不悔”
“還肖想三宿門的漂亮妹妹呢我到時要看看你有命去,有沒有命回。”
所謂棄世域,便是指踏入了等同于夫唯道境界的魔族們在死后,尸身之處會化出的一片領域。
這片領域之內通常寸草不生,九死一生,兇險至極,宛如一個真正的秘境,且不允許高于自己境界的修真者進入。
這也是魔族之所以被說“所修功法天地不容,是為魔”,甚至不被稱為魔修,而直接被喚作魔族的原因之一。
因為正道修士在隕落后,一身修為道元都會回歸反哺于天地之間。唯有修煉了魔族功法的修士,魔元溢散,不溶于天地,才會締造出這樣兇險萬分的棄世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