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宮白塔。
所有的生機都已經消逝,唯獨塔尖上白色光繭中,魔氣越來越昂然,幾乎要將那樣逼人的純白染成墨黑,再將整座白塔包裹。
那只漂亮纖細至極的手終于將光繭再撕開了許多,手的主人露出了一截衣袖,那衣袖原本似乎并不存在,只是在應該有的時候,才出現在了那人身上。
有盛景繁華鉤織蔓延在了原本純黑的布料上,好似爛漫春意一瞬降落,旋即便成了最盛的夏,最茂的花朵。那樣濃烈的色彩好似打翻了天地之間所有的調色,如此細密纏繞地擠在一截衣袖上,顯得精致富麗,讓人幾乎不敢直視。
光繭中的存在,好似先有了神智,有了聲音,再從頭顱上,新生長出來了軀干與四肢,甚至在四肢還沒有完全長成的時候,便已經迫不及待地伸出了一只手,去呼吸自己太久沒有呼吸過的空氣,去攝取更多的魔氣。
舊骨消亡,新骨成。
被困在四大封印之下,被淵兮貫穿頭顱,被天道撕裂神識困拘了這么多年的魔神,終于在最嚴苛、最幾近苛刻的條件下,完成了這一場復活又或者說,新生。
修真域的人不惜以命填陣,也要將他永鎮于無盡深淵,那些背叛了魔族的魔們,寧可自己的后代永遠也踏不出那一方天地,也要將他混亂撕裂的神識封于棄世域中。
所謂棄世,從來都不僅僅是說魔族被天道所棄,被世間所不容。這個地方最初的出現,本就是為了將他的一切都棄于世間之外。
最初的最初,人們并非對此一無所知。
但時間太漫長了。
時間從來都是最冷漠的殘忍,但對他來說,卻也是最好利用的工具。
記憶是會模糊的。
模糊到幾乎已經無人記得這些事物的起源,模糊到甚至快要沒有人記得他便是最初的天玄道尊,再模糊到無人知曉,那些碎裂開來的天道意識碎片中,也有他的意識。
自最完美的載體,最富有人間煙火之供奉的血脈,卻偏偏是天生道脈的傅時畫身上所培育的魔骨,由他自己心甘情愿掰碎卸下,是為舊骨消亡。
而那一截魔骨中的魔髓早已流轉在他的體內,再鑄成了新的魔骨。
是為新骨成。
既然是新骨,哪怕傅時畫再捏碎多少次自己體內的骨頭,也對他毫無影響。因為他所需要的,從來都只是新骨生這件事,而不是那一截骨頭。
這才是最完美的魔骨,有了這樣的第一截魔骨,他自可重新長出一副身軀,撐起他原本只剩下了一隅自歸藏湖底逃逸的破碎意識。
那些傳遍天下的躍動聲,是他的心跳,也是他的骨骼重生之聲。
好事成雙。
他的魔骨重生之時,他烙印出魔印的虞絨絨,也集齊了那四塊散落的碎片,再將它們拼湊在了一起。
所以他的意識也重歸一片,終于從渾濁與混沌中重新變得清明了起來
就在他重新睜開眼的剎那,梅梢雪嶺中,松梢劍陣上,那位持劍而立的梅劍尊,身形忍不住地一顫,竟是吐出了一口鮮血
“掌門尊上”無數弟子驚作一片,欲要向前,卻不得寸進。
白發童顏的梅掌門眼神混沌一片,她幾乎是憑借最后的意識,才堪堪維持住手下大陣,而不被突兀地將自己幾乎徹底奪舍的力量所打敗。
“魔神”她從牙縫里擠出這兩個字來,已經從方才這一瞬發生的事情中,明白了什么。
“魔神魔神不是被封印在大陣之下嗎”有一并勉力維系大陣的長老不解問道。
“魔神復活了。”梅掌門眼神沉沉,身形依然并不十分穩,顯然要維持這樣清明的意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她到底是這世間唯一能保持神志清明而行走的靈寂期道君,便是那一股與自己的意識時刻撕扯的力量變得如此強大,她也還緊緊握著自己的劍,好似只要手中有劍,她便能夠保持一片靈臺清明“封門,繼續守陣,至少不能讓他變得更強。”
她的聲音并不大,并不能讓所有人都聽見。
距離她最近的十六月于是深吸一口氣,道元流轉,再將她的話語傳到了梅梢雪嶺的每一個角落。
“梅梢派封山門請諸位同門與我等一并守陣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