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親手毒殺了容璟。
親手殺死了她叫了十七年父皇的人。
這手上,沾染著一個皇帝的血。
容妙嫣渾身發軟,只能倚靠著墻壁站立。
她覺得容璟是個瘋子,可是自己,好像也要瘋了
為什么他要對她說這樣的話
她絕不會不,她會,她也會變成這樣的人,有朝一日,她也會變成這樣的人
就在這時,兩人的腳下發出細微震動,一聲巨大的轟鳴從遠方傳來。
宮門,
破了
顧瀾,容珩,還有秦正笏,他們要來了。
容妙嫣癱倒在地,捂住自己的心臟,眼前浮現出一張張熟悉的,讓人安心的面容,從那被詛咒般的恐懼中一點點脫離出來。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慘白的面容一點點漲紅,眼中的淚水滾落。
許久,容妙嫣抬起頭,直視著容璟的雙眼。
“不,我永遠不會成為你這樣的人。”
她悲哀的搖了搖頭,聲音低沉而平靜“容璟,你以為什么才是為君之道,你根本不配做這個皇帝。”
容璟的眼底掠過一道轉瞬即逝的笑,隨即,他的聲音更加嘲諷
“寧安,你不會真的以為,朕死了,你就能成為新君吧,你不要忘記,你是女子,謀反的是容珩,從此以后,他會成為大燕的主人,而你則會背負弒父罪名,被新君問罪。”
他慵懶的倚在龍椅之上,面容如新雪般白。
容妙嫣喉中鮮血哽咽,她的表情越來越沉,眼神卻越來越亮。
殺容璟,是為了不負程玉,為了給父親報仇,為了讓母親心安,更為自己心里無法抑制的刻骨恨意;
而她的心愿,是要國家昌盛,萬民歸一,是守護腳下的這片土地和蒼生,用她的方式。
這是兩件事,一個是她的前因,一個是她要走的道。
從踏入這座宮殿之后,她明明就已經想好了一切。
她不會被仇恨蒙蔽雙眼,亦不會因外物而改變自己的本心。
容妙嫣徹底冷靜下來,長吁一口氣,在乾元殿一側的臣子座椅坐下。
烏發如云,半截繡金絲牡丹的素白衣氅落在地上,她的呼吸沉穩,一舉一動仍優雅高貴,美艷不可方物。
容璟看著這樣的她,唇角掛著譏諷的笑,眼底最深處,卻掠過一絲無人察覺的寬慰。
能死在寧安的手中,他的心中沒有任何悔意。
而眼前的少女并不會成為第二個他,意識到這一點的容璟,悠然的閉上了眼,心滿意足。
心臟帶起沉重的悶痛,容璟卻毫不在意。
那些痛離他很遠,喉中的苦澀卻很是熟悉。
他發覺,自己渾身的力氣正在被一點點抽空,現在的自己,說不定還不如十來歲的孩童。
“這是八苦毒。”容妙嫣說道。
“八苦”
容璟恍然。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恩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
他覺得熟悉,是因為這些痛苦,便是他的一生。
容妙嫣直視著奄奄一息的帝王,緩緩開口,清雅冰冷的聲線,一字一句訴說著自己的心路歷程。
“皇上已經登基十余年,然而在這十年里,你可曾數過自己冤枉了多少忠貞之士,又有多少百姓因你而死
你登基時,先是偽造圣旨,致使平南侯府被抄家覆滅,逼死瀟妃,其實是你鏟除異己,防止小五叔篡位所為,你又用嘉太妃,睿王妃和世子威脅睿王,后插手軍中事務,讓南境兵無常將,將無常師,此舉才是當初睿王戰敗于魏國的源頭之因。
后來,你提拔陸秉心,試圖以陸家制衡蘇家,用容珩制約顧瀾,卻在發現顧家與容珩功勞過高時,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感慨大燕之幸,擁有這樣的良師帥才,而是鳥盡弓藏,甚至還想像當年蕭家一樣逼反顧家,不惜讓大燕陷入戰火。
皇上做這一切的時候,何曾有一刻想過大燕子民
可曾有一刻想過,自己是大燕的皇帝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正因為我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我不會成為你,永遠不會。
至于女子皇上忘記四旬前,長安公主被昭帝封為破虜將軍了嗎,她可以,寶怡可以,顧瀾可以,本宮,又為何不可”
每一個字,都清晰溫和,又擲地有聲。
容璟安靜的聽著,忽然內心一動,睨了眼旁邊的藍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