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愧對香火恩情,愧對佛祖,愧對天下眾生吶。
這名曾被香客罵做野和尚的落魄老僧取出件成色不佳,但每一處都仔細縫補過的袈裟披在肩上。多少年來,他舍不得給自己換一雙新的厚布鞋,舍不得多花幾個銅板買個雞蛋改善下風餐露宿的伙食,全部都用來買回針線和燈油,每晚都借著微弱的燈火,在四處灌風的破敗廟宇里縫補著袈裟。
他什么都可以不去計較,但唯有這件袈裟,不能破。
戰場上,他踩著只剩幾根布繩的草鞋,身披火紅袈裟,念著比誰都更加肅穆的佛號,合著比誰都更加莊嚴的雙掌,踏著比誰都更加堅定不移的步伐,迎上了化神境魔族將領。
魔族將領揮刀輕而易舉的斬碎了落魄老僧的護體佛光,魔刀入肉入骨,徑直捅進了落魄老僧的胸膛。這名魔族將領正以為自己又可以取下一名佛修頭顱時,卻猛然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抽不出刀身,任他用刀氣將老僧體內血肉經脈攪攔成一團肉糜糨糊,也依舊無濟于事。
魔族將領抬頭,撞上老僧平靜的目光,他下意識的愣住。
老僧筆直的再向前一步,長刀將他徹底捅穿,刀鋒刺破背后袈裟,他借此可以無視這名魔族將領生前的護體魔光。
他豎一掌在胸前,顫抖的將另一只爬滿歲月痕跡的枯掌按在了魔族將領心口位置,驟然發力,震斷了敵人心脈。
老僧不倒,筆挺佇立在戰場一角,嘴角鮮血流溢。
鮮血殷紅,紅不過他肩上如火袈裟。
終于走完蹉跎一生的老僧最后解脫笑道:“阿彌陀佛。”
此時此刻,九州佛道再無所謂的品階之分,響徹寰宇的莊嚴佛號中,整整十萬道金色的璀璨佛光升起,如高墻般將魔族大軍拒之門外,硬生生將來勢洶洶的黑色鋼鐵洪流阻擋在距離嘉峪關側翼一百三十里的地方,再不后退半步。
魔族先鋒軍左翼的第五方陣沒有料想到這幫佛修竟然悍不畏死到這種地步,敢用肉身硬抗洪流沖擊,最可恨的是竟然還真就給他們頂住了!方陣中所有的煉虛境大將也無法在后方坐鎮,統統都已如同尋常兵卒般,沖在一線和幾名同是煉虛境的佛門大能展開激烈廝殺。
因為第五方陣進攻受阻,緊跟在后方的第十方陣已經和先頭部隊匯合。十萬佛門弟子鑄就的佛光高墻非一時半會能夠突破,就算強行攻破最少也搭進去十萬士卒。盡管督戰的三皇子先前有令說可以不惜一切代價突防,盡快擊潰嘉峪關兩翼駐軍,越早和正面主戰部隊匯合越好。但負責指揮第十方陣的煉虛境大將還是決定減少部隊損耗,從兩側迂回。
第十方陣的十萬精銳中配備有金背犀重騎部隊,十萬大軍開始繞過一個巨大的弧度,避開正面的佛光高墻,開始向十萬佛門弟子背后腹地快速運動。目睹魔族戰術變化的郭塞面色蒼白如血,如今他們的后方部隊就只有一群涉世未深的年輕翹楚,他們如何能攔得住這樣一支魔族大軍?
游隼部眾將士傷亡已近七成,整個部隊建制都已經快被打散,但他們在察覺到魔族大軍的意圖后,都再度拖動起自己疲憊不堪的身軀,繼續增援后方。這些久經沙場的將士都知道,一旦后方失守被兩面夾擊,就真的再挽不回局勢了。
五千金背犀重騎二次加速,步伐沉重如山,鼻息間噴涌出的熱浪足以在剎那間融化積雪,本該通體漆黑的他們皮膚泛起不正常的血紅,顯然被背上的騎士施加了某種急速消耗壽命的禁術,為得就是能夠盡快撕開仙道盟的后方防線。
只要能夠成功突防,這些代價都是值得的!
金背犀上的魔族騎士繞過佛光高墻,越過已然回防不及的游隼部將士,后方那些由年輕男女組成的防線在他們轟鳴的鐵蹄下顯得那般無知可笑,他們仿佛已經可以看到那群年輕弟子們臉上驚慌失措的表情了。
風雪呼嘯中,五千金背犀重騎成功突入嘉峪關側翼后方陣線,此刻不只是身為游隼部部首的郭塞,就連目睹這一幕的凈宗方丈和金剛宗主持都面色為之劇變。
唯有那名從爛陀山中走出的女菩薩依舊不為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