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節嚴的話讓趙昺陷入沉思之中,他十分清楚若是不能妥善處理詔書事件將是后患無窮,此次自己可以駁回勸降詔書,或是置之不理。但下一次呢謝太后聯合小皇帝再度聯合發布一個廢黜自己的詔書,并公布天下,那自己皇家正統的地位就會遭受挑戰,由國之遺脈變成了流賊草寇。
另一個可能便是忽必烈為牽制自己重新將廢帝趙顯復立,將其作為一個傀儡統治大宋遺民。當年女真人就曾經用此方式威嚇趙構,讓其不敢發動北伐,而是偏安于江南,直至徽欽二帝先后死去威脅才逐漸消除。而今蒙古人正盛,以此種方式威脅自己的可能性極低,但難保哪天自己翻過身來的時候其不用此策。
為絕后患,趙昺考慮最好的辦法就是先下手為強,將謝太后及皇兄趙昰廢黜,開出宗籍,獨樹自己為大宋正統,皇家唯一的遺脈。這樣一來便使忽必烈無法再利用他們挾制行朝,也向天下表明自己抗元復宋的決心,同時有利于號召全國的反元力量團結在行朝之下共同對敵。
這樣做當然同樣有副作用,首先是將自己置于險地,忽必烈不可能放過反抗其的勢力存在,必定是除之而后快;再者廢黜詔書一發,那么謝太后和德祐帝的利用價值將大大降低,那忽必烈還能容他們存在嗎不過趙昺想來事情都有兩面性
一方面忽必烈可能會將兩個無用之人殺掉,以免浪費財帛;另一方面,忽必烈為彰顯自己的大度,也覺得他們不會再為反元勢力利用,那反而會放松對他們的監管,繼續予以善待,這對于被罷黜的謝太后及一眾被出籍的宗室未必不是好事。
趙昺現在雖然已經不是初到大宋,對政治懵懂無知的小子。經過這段時間的明爭暗斗及腥風血雨,他在這大醬缸中也算了打了幾個滾兒了,迅速成熟起來。明白搞政治不僅是手握強兵就能掌握一切肆意而為的,將那些異己及持不同政見者殺了便能一了百了的,那樣只會讓人心離散,眾叛親離的。
因此廢黜謝太后及德祐帝的封號并不是簡單的一道詔書的問題,而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事情。這是為其好的話私下里說說還行,是無法拿到桌面上說,也更無法服眾。而中國人自古重視孝道及家庭倫理自不必說,兄弟之情被視為僅次于父子之道的一種關系,三字經里就反復強化著這種觀念,如曰“弟于長,宜先知。首孝悌,次見聞”;“手足情,血濃水”等等。
但在歷史的發展、朝代的更迭中,趙昺知道并非都是兄謙弟恭和平交接的,更多的是伴隨著父子相殘、兄弟反目,上演出一幕幕家庭人倫悲劇。不過他也知道這種殘酷的交替更讓并非全為世人詬病,史家批判,其中仍不乏贊賞,夸耀之詞。這正是因為還有政治正確是否的政治倫理存在。比如周公誅管、蔡之事,殺弟可能不對,但在政治上卻是典范,為后人稱頌。
“三位愛卿,朕以為太皇太后及德祐帝已然甘心侍敵,應罷黜其封號,收回玉冊”趙昺考慮良久,喝了口茶正色言道。
“陛下,如此做恐為天下人詬病,落得不孝之名,還請陛下打消此邪念”小皇帝話一出口,剛剛言辭最為激烈的鄧光薦卻反映最激烈,立刻起身道。
“鄧卿經常教導朕,國事行的是大義,家事與之相較卻是小義。如今太皇太后枉顧大宋昔日之恩,屢次下詔令各地出降,自毀家國。今又遣使下詔讓朕棄國降元,已然有違大義。朕如此雖有違孝道,但為國為民也只能行這忤逆之事了,世人不解若有怨言,朕也只能承受了”趙昺肅然道,眼中卻也是淚花滾滾。
說心里話,趙昺來的晚些與那二人連面都沒見過,感情更談不上,可想想亡國毀家之責要他們去承受。被人脅迫寫封降詔要落得叛逆之名,可自己明知其身不由己還要再插上一刀,說起來也夠損的,讓他心中還是十分不安的。但是于公于私自己都只能這樣做,才能掃平前方已有的或是可能出現的障礙。
“這陛下雖為大義,太皇太后及德祐帝卻也多有無奈,應是權宜之計,為此就收回玉冊,將其出籍,臣以為不妥。”以汝之矛攻汝之盾,小皇帝的話將鄧光薦噎得說不出話來,也心知其說的不假,但還是難過心中這道坎,繼續辯解道。
“中甫,吾以為陛下以大義為先,罷其封號,消去其籍,并無不妥。”江璆接過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