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所不知,欲將胥吏納入正統仕途之列的非是瓊州為始”徐宗仁施禮道,“王介甫為相主持變法之時,亦曾把胥吏納入官俸體系加薪,并以重罰約束;另一方面提出任官者應該先擔任胥吏的職務,以學習政務的細節,同時提高胥吏的地位,欲將他們納入品官之中。”
“哦,原來早已有之,既然”趙昺聽了有些驚訝,他還以為是自己帶來的先進經驗呢,沒想到卻仍是步前人后塵,不過很快釋然了,后人的制度不也正是來自前人的經驗嗎他本想說既然有了這制度,照此辦理便是,還省的口舌了,可轉念一想這制度肯定是早已被廢黜了,否則又怎有此時的難題,搖搖頭訕笑道。
“王介甫被貶罷之后,此事便也不了了之。其后,朝廷認為吏員太多、太濫,便令中書舍人蘇轍裁減。當其為吏員難裁犯難時,有小吏白中孚進言稱昔銓吏止十數,今侍郎左選吏至數十。事加如舊,而用至數倍者,昔無重法重祿,吏通賕賂,則不欲人多分所入,故竭力勤勞而不辭;今行重法,給重祿,賕賂比舊為少,則不忌人多,而幸于少事,此吏額多少之大情也。”
“嗯,朕有些明白了”趙昺點點頭道。徐宗仁雖說的隱晦,可他也聽出其意是指一時一地的改革的結果是難以形成制度的。而其引用小吏之言又指出了其中的弊端,其意就是雖然以前吏員待遇低,但是沒有重罰跟著,所以都收賄賂,就不希望別人進來分肥,所以編制只有十幾個人;現在雖然待遇提高了,卻有重罰跟著,不敢收賄賂,那就巴不得多來些人進編制,分攤下來,活兒少清閑。
而這套政策之所以被后繼者廢止,最根本的原因是由于涉及到了皇權士大夫體制的本質問題,就是這套體制的導向目標究竟是什么答案是,為了穩定。很意外吧,可就是這么奇妙。穩定的核心在于分配,再有第一級的既得利益者進行二次分配,可以是合法的輸送,也可以是灰色的尋租,這是一個結構性的問題,甚至能夠滲透到社會的最底層,在這個體系邏輯中,“浪費”和“低效率”是必須的,因為他們也是下一級分配的來源。
可在組織本身沒有進行大變革的情況下,這種挖墻腳的事兒是免不了的,不分官還是吏,都一個德行。混淆士大夫與胥吏的界限,其實就是打破原有的分配格局,將組織改造為效率型的組織,此時需要跟隨變革的,不僅僅是一時一事,比如說吏員的待遇和監督,而是整個社會的運行邏輯。要成功,所花費的代價就是一場變革,或者是經濟上的,或者是政治上的。否則,這些效率無處釋放,就只能是秦朝強盛而亡的結局。
“陛下,重歸江南后,時事更迭,有人便欲重提舊事,恢復舊制。”見小皇帝已然明白其中的根源,徐宗仁輕嘆口氣道。
“徐尚書,你是三朝老臣,通曉先朝之事,以為用當年王相之制不好嗎”趙昺探探身子問道。
“陛下,臣以為王相之制雖不能徹底清除頑疴,卻也能清除官場弊端,澄清吏治。”徐宗仁面目嚴肅地言道。
“胥吏之弊在于吏強官弱,官無所為”趙昺言道。他對于本朝吏治腐敗成什么樣子沒有見過,但是耳聞極多,從幾位先生的授業至朝臣的表述中可謂不絕于耳,卻少有人提出有效的解決方案。
其實他以為胥吏是一個非常獨特的群體,他們雖在官府當差,卻仍是“庶人”,處處要受到官的監督與制約,且俸祿微薄甚至無祿;而作為庶人,他們原本家境并不甚富裕,難免會受到地方豪強的欺壓。因此,胥吏特別是地方官府內的奸猾之吏,往往是上獻媚于官員以求得庇護、下勾結地方勢力以獲取更大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