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不喜吃面,飯量又小,這一大碗長壽面是她平日兩頓飯的量,可今日卻和著眼淚全都吃完。
不僅如此,她連湯都沒剩一口。
一旁的秋月和花娘看著心疼得說不出話來。
待到吃完,秋月遞了帕子來,“吃飽沒要不要再拿點瓜果蜜餞來昨個兒旺平買了一種干果,說是從南方運來的,特別甜,我給你留了一份。”
云雀搖搖頭,露出笑容,“吃飽了。”
“笑什么”花娘伸手戳她甜甜的小梨渦,“怪難看的。”
云雀仍是笑,“您以前說我笑起來最漂亮了。”
花娘“”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
以往的云雀啊,笑起來露出嘴邊的兩個小梨渦,又甜又美。
可今日她做什么都要笑,帶著幾分討好,看得人心里怪不得勁兒的,花娘皺眉,厲聲道“不想笑便別笑了,又沒誰逼著你賣笑。”
云雀忽地收斂了臉上的笑意,兩只柔嫩的小手在臉上揉搓了幾把。
房內頓時安靜下來,花娘把秋月支了出去,隨后才道“蕓娘如今還沒消息,我托了她以前的相好,也托了劉大人,可這次帶走她的那位來頭太大,估摸是兇多吉少。”
云雀咬咬下唇,“知道。”
回來前她便想過蕓娘的處境,眼下這種結果也在預料之中。
她都沒落淚,只仰頭問,“花娘,蕓姐姐就這樣白死了嗎我們除了接受別無他法嗎”
花娘和她的目光對上,那雙眼睛澄澈又透明,似是纖塵不染的清泉水。
任誰也無法對著那雙眼睛說出殘忍的話來,于是花娘別開臉,硬著心腸說“若是尋常的達官顯貴說不準還有點辦法,但那是誰啊是皇子。況且蕓娘簽的是死契,被買走便是主子家的人了,是死是活全由主家說了算。無論如何,都是她的命。”
“知道了。”云雀低斂眉眼,長長的眼睫蓋住了眼里的淚。
“你這幾日”花娘頓了頓,沒詳細問,卻只道“芍藥給的藥是涂下面的,抹上以后會有些灼熱發癢,但效果好,你別耐不住癢不涂,若是化膿了定要告訴我,坊里的姑娘以前因著這些得了臟病死的。”
云雀點頭,“嗯,好。”
花娘看了她一會兒,忽地道“我給你梳頭發吧。”
云雀乖巧地坐在梳妝臺前,挺直了脊背,將妝奩盒中的梳子和發簪遞給花娘,花娘只拿了梳子,手握著她的青絲,一梳便到底,“將頭發梳順了,去泡個熱水澡,把這些事都忘了吧,既是活著回來,便撿了一條命,往后好好的,這才不枉蕓娘一死。失身沒什么了不得,做咱們這一行吶,迎來送往,不是在這個身下便是在那個身下,這都是命。若是真要死了,便許愿下輩子投個好胎,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
云雀望著銅鏡里的自己,著實憔悴了不少,唇上被自己咬了一道又一道傷口,右耳下還磨破了皮,好似是趙時韞粗糙的手指常摩挲過那處肌膚,所以給她磨破了。
“秋月是否給云州沈公子去信了”花娘問。
云雀這才從顧影自憐中抽出神來,“我會”
她本想說會好好說秋月的,她沒有那個心思。
花娘卻道“沈公子品行端正,相貌清俊,年少有為,又對你情深義重,秋月病急了亂投醫也能理解,但我只問你,你可想過嫁入沈府”
云雀想都沒想地搖頭,“不曾。”
她十二同沈清南相識。
那年蕓娘替她求情,得了花娘的首肯后,她帶著秋月去游湖,帷帽不小心被風吹落在岸邊,是沈清南撿了她的帷帽歸還于她。
他問她是哪家的千金,隨后又紅著臉解釋無意唐突冒犯,磕絆著介紹了自己的身份。
彼時云雀天真爛漫,尚不覺得百花坊是什么上不得臺面的地方,于是笑著同他說,“我是百花坊里長大的。”
沈清南又問她,“百花坊是何處書院嗎”
云雀說,“呆子,是青樓啊。”
沈清南頓時變了臉色。
云雀從未將那日的事情放在心上,但她回來后不久,沈清南來百花坊,給了花娘十兩銀子,說要見一個叫云雀的姑娘。
此后沈清南來,云雀便為他彈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