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堂木的震響,仿佛帶著某種塵埃落定一般的隱秘寓意。縱然被審問的桑二郎還什么都沒說,公堂上的人已然生出一種烏云破開,即將得窺真相的微妙感覺。
所有的視線都凝注在了桑二郎的身上,在他一嗓子嚎出愿意招供之后,便像是被人抽了筋骨一般癱軟在地,整個人的精氣神都瞬間破碎了。
鳳隨也因為桑二郎的反應而越發從容了,“從頭說來。”
鳳隨原本想問一問他與馬秀山是如何勾結的,但他想到升堂之前司空提醒他的話,索性什么都不說,只是端著架子繼續詐這個已經被擊潰了心防的桑二郎。
司空的原話是這樣的“咱們対他只有猜疑,沒有證據。大人越是說的少,桑二郎就越是會誤會你知道得多。”
鳳隨深以為然。
桑二郎失魂落魄的,并沒有察覺鳳隨在使詐,臉上反而浮現出一副羞愧得難以開口的表情,“大人,千頭萬緒,論起源頭,都是因為小人的一點私心作祟。”
鳳隨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桑二郎垂著頭,既不敢抬頭與鳳隨対視,也不敢分神去打量堂下的桑掌柜等人。但包括鳳隨在內的人,卻都有一種詭異的感覺,覺得他像是伸出了無形的觸角一般,時刻留意著桑家幾人的反應。
真是古怪的感覺。
桑二郎吭哧吭哧的開口了,“小人的私心,就是想要處處都勝過自己的長兄,不想讓他事事都壓在小人的頭上。”
堂上堂下沒人接他的話。
其實這點兒私心說起來也是人之常情,他與桑大郎之間本就是異母兄弟,往上說還有將來繼承家業的問題,存了要攀比的心思,并不是什么丟人的事。
桑二郎這個時候,估計也是想明白了這一層,臉上就越發羞愧了,“長兄處處強過小人,早早就考過了州試,阿爹在家總是念叨,若不是讓長兄回來料理家里的生意,長兄一準還要去考省試小人聽了不服氣,就跟慎思抱怨過幾次。”
鳳隨了然,暗想這就是交友不慎的壞處了。若是有明理的人在旁邊好生勸一勸,說不定桑二郎也不會動那些個歪心思。
司空站在一邊,想的卻是桑掌柜這做父親的也太失職了。兩個兒子不和,他有沒有想辦法做一做調解工作或者,制造機會讓兄弟兩個人有更多機會互相了解
當然,也不排除另外的一種可能性,就是桑掌柜確實做了調解工作,但兄弟二人各存偏見,辜負了他的一腔慈心。
司空心想,這就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了。
“慎思一開始也只是聽我嘮叨,”桑二郎說“后來,他就給小人出主意,如何在阿爹面前賣好,如何壓過長兄一頭有些招數頗有效果,有些也不行,反而讓阿爹訓了小人幾次,說小人不敬重長兄,不成體統。”
在他身后的桑掌柜,這個時候也猜到桑二郎怕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兒子犯錯,做父親的難辭其咎。他的神情既羞愧,又惶恐。
桑大郎看上去要鎮定一些,冷靜的雙眸之中若有所思。
桑二郎繼續說道“后來有一次,小人又挨了罵,就喊了慎思出來喝酒,酒后無狀,說了不少長兄的壞話。慎思就說,有這樣礙眼的長兄,現在是阿爹當家還好說,以后等他接管了家業,只怕小人的日子才真要難過了。”
堂上無人接他的話,桑二郎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往下說“慎思就給小人支招,說不必去跟長兄動刀動槍,只需耍個小手段,讓阿爹阿娘看到他品性敗壞,日后家業自然不敢交到這等人手上”
桑掌柜夫婦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