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降至,西京城卻不似往年那般熱鬧。
長街兩旁的商鋪倒也依舊開著門做生意,只是街上行人寥寥,生意頗為冷清。偶爾有車馬經過,多是身穿鎧甲的金吾衛。
他們或是一隊兵馬在街面上疾馳而過,或是牽著長長一隊人犯,人犯有男有女,偶爾也有上了年歲的翁嫗和抱著幼童的小娘子,他們或披頭散發,或哭號哀求,卻只能換來侍衛們冷酷的呵斥。
路人看到這般景象,有不少人都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司空和羅松也牽著馬避讓在路邊,聽見身旁兩個書生模樣的人小聲嘀咕老人可憐什么的,忍不住反駁一句,“二位看著是讀書人,宅心仁厚不是壞事,只是你們對別人仁厚,也要先看看這人值不值得你們的仁厚。”
兩位書生一起看了過來,其中一人神情中隱含怒氣,揚聲問道“兄臺這話何意”
司空伸手指了指隊伍末端踉蹌前行的老翁,“如果我沒聽錯,你們剛才是在可憐那個灰白頭發的老頭子吧”
他的措辭不客氣,避讓在路邊的一眾百姓都露出了不贊同的神色。其中一個中年人忍不住嘀咕一句,“這位小哥兒,你年紀輕輕,說話怎的”
司空直接打斷了他的廢話,他抬手指著那個老翁,對這些人說“你們可知道他是誰他姓江,他的兒子是烈火幫三當家手下的打手,有個外號叫瘋狗。瘋狗聽說過嗎逮著誰就咬誰,他主子讓他咬誰就咬誰。”
之前還一臉不贊同的中年人神情呆滯了一下,繼而露出忿忿之色,“你說的是昌寧街的江三郎吧”
司空瞟了他一眼,“看來這位大叔是個明白人。江三郎是條瘋狗,他這位老爹瘋的就更厲害。這老東西一把年紀,非要納人家十五歲的良家女子為妾,小娘子家里不同意,瘋狗就三天兩頭去人家家里,若不是蒼天有眼,讓烈火幫這起子賊寇落網,那位小娘子就要上吊了”
兩位讀書人都懵了,轉頭去看那位中年人,就見他一臉愧色,連說“原來是江家的老狗唉,這事兒是真的,昌寧街上好些人都知道哎,剛才真是豬油蒙了心,怎么還可憐起他來了”
說著,中年人朝著隊伍前行的方向呸了一口,罵了一句“惡有惡報”。
羅松在后面拽了拽司空的袖子,“你說這些干啥”
他一直覺得司空鬼心眼子多,不會無緣無故的做一些毫無理由的事。但像現在,他就看不明白了,不過是老百姓發發牢騷,這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司空一點兒也沒有放低音量的意思,“不說清楚,大家還以為官府在禍害百姓呢。其實烈火幫在西京城里干了那么多壞事,官府鏟除烈火幫,明明就是在替百姓除害呀。大叔,你說對不對”
中年人連忙點頭,“對對”
“這些幫派總是拉幫結伙地出來行動,跑到人家的商鋪里去要錢,做小本生意的人一天才能掙幾個錢這些人辛辛苦苦的做事,只為了養家糊口,結果呢,還要白白的供養著這些蛀蟲你們說,官府該不該抓他們”
跟他們一起在街邊躲避車馬的百姓都被司空這幾句話給煽動起來了,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他們聽來的或是親身經歷過的烈火幫的種種惡行。
羅松,“”
羅松有點兒糊涂。不過,他注意到押送這些人犯從這里經過的侍衛頭領騎在馬上淡淡的打量了司空兩眼。
大概是看在司空在為官府說好話的份兒上,他也沒有出言呵斥,只是吩咐手下加快腳程。
人犯經過之后,百姓們也一邊議論,一邊各自散開。
羅松上了馬,小聲問司空,“你跟他們說這些干嘛”
司空居高臨下打量那兩個讀書人,有意要說給他們聽,“人都有憐惜弱小的心理,但有人只看到這老東西可憐,卻沒想過被他欺負得要上吊的小娘子更可憐他們看到這些婦人和孩子可憐,有沒有想過,她們的男人養活家小的銀兩是從別人手上搶奪來的別人家的婦人和孩子因此忍饑挨餓,說不定連命都要沒了”
羅松,“”
怎么還勾起他的話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