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司空面前的這些人,不僅僅是鳳云鶴幾個兒子的智囊,更是整個北路軍的核心智囊團。在他們面前,司空多少有種中學生混進了大學課堂的敬畏之感。
還有點兒小激動。
起先他一直抱有一種旁觀者的心態,像聽故事似的聽著這些位高權重的大人們說話。直到聽到唐凌這一句話,才忽覺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竄上來,一時間只覺得毛骨悚然。
就聽程梁有些猶豫的說“朝廷很有可能只調防一部分兵力,這樣一來,倒是不好拒絕。”
畢竟北路軍的將士是朝廷的將士,并不是鳳云鶴的私兵。連鳳云鶴都要聽從朝廷的派遣,更何況他手下的兵丁呢
閆縛的眉頭也皺了起來,“只怕今年調換一部分,明年接著調換一部分,一來二去,鳳家軍遲早變成一個空殼子。”
唐凌微微頜首,“依老夫之見,官家不會輕易將國公爺調走,但鳳家軍在北境的影響力,他卻不可能不忌諱。收回軍權,只是遲早的事。”
程梁也說“左光書與駐守隴右的定西侯賀望知頗有交情,賀望知又與上將軍慶保是兒女親家。聽說賀望知的兒子賀南周娶的就是左光書夫人的娘家侄女。”
他的話點到為止,但大家都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左光書一派,并非沒有武將的支持。對他來說,無論是動用賀望知一派的力量,還是將把守著西大營的慶保推出去,都比讓鳳云鶴繼續掌控北境軍權更加放心。
閆縛輕聲說道“怕只怕,重新簽訂盟約的事一結束,朝廷就要開始給北路軍換血了。”
話說到這里,即使是旁聽的中學生司空,也明白了擺在鳳家軍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是鳳云鶴仍然駐守北境,但手底下的將士會以“換防”的名義調走,全部變成左光書一派的人。他會被架空,權力一點兒一點兒被剝奪。
二是鳳云鶴干脆帶領手下為數不多的親信,換防到南方邊境或者是西南沿海去繼續給這個富庶又腐朽的王朝看守門戶。
他要將他浴血半生打下來的東七州拱手讓給左光書一派,然后,默默無聞的過完這一生。
在來到這個世界后,他一直疑惑為什么鳳家軍歷時數年打下了東六州,歷史書上卻沒有任何關于鳳家軍的記載。
現在他有些明白了。
因為比鳳家軍更有權力的一群人根本就不希望在燕云十六州的歷史上留下鳳家軍的名字。
司空從歷史書上看來的人名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鳳家軍撤離北境之后,東七州會不會重新陷入拉鋸戰,最終有一天,重新讓東七州的城墻上飄起遼人的軍旗
對于左光書、林玄同之流的政客來說,東七州或許只意味著一樣東西,那就是北路軍的軍權。
但對鳳家軍來說,這里是一片真實的土地,每一寸疆土都浸透了將士的鮮血。
這里是他們為之奮斗了半生的地方。他們所有的理想、信念都扎根在這片土地上。如果輕易就放棄了捍衛疆土的信念,那他們還算是活著嗎
鳳云鶴沉沉嘆息,“看來這一次,我是非回去一趟不可了。”
他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親自押著林玄同回京,如今看來,除了他也沒人能壓得住這個老閹狗。另外,到了西京,正好可以探一探崇佑帝的態度。
不管左光書如何蹦跶,若是崇佑帝心意堅定,鳳家軍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他的這一點兒用意,大家也都聽出來了。但哪怕是距離朝堂最遠的司空,也明白這點兒希望是何等的微薄。
唐凌見話都已經說開,神情反而放松了許多,他捋了捋自己的灰白胡子,慢條斯理的說“那現在要琢磨的,就是最壞的結果了。國公爺可有什么章程”
所有的人都盯住了鳳云鶴。
鳳云鶴輕輕吁了口氣,“這件事若是發生在攻打林泉之前,老夫大約會說,身為臣子,自然是朝廷有令,無有不從。但是現在,鳳家的火器局有屠老這樣經驗豐富的能者坐鎮,又有司空這樣的青年才俊,老夫覺得,鳳家尚且不到束手就擒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