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天候不好,水旱不定,若有這稻子,買活軍對四周的州縣,豈不是傳檄而定”鄭地虎不由就道,“若這是真的,怎地這些年來,也只占了幾縣的地方”
“這就不清楚了,從周報來看,倒仿佛是儼然已經自成一國了,而且其中所有男女,都是知書達禮,不認字反而少數了,虎兄請看,這招聘廣告里,有許多職務都說明了,掃盲班未畢業的不要呢。”傅老爺也積極地著自己的情報,“聽說連戰俘都要去上識字班攢錢為自己買活,是以他們叫做買活軍。”
鄭地虎一聽到戰俘幾個字便覺得頭大,他嘆口氣道,“這不去看看也是不行的了,偏生這樣的怪,又離雞籠島這樣的近,恐怕免不得打交道,這會兒正談招安,也不知道他們背后通了什么天,還不好用力地打先看看他們開什么價吧”
傅老爺忙低聲道,“虎兄,聽我一句,他們現在既然賣遼餉給朝廷,還包送,又不怕海盜擄掠,那么咱們十八芝,打是不敢真打的偶爾扣押一兩艘商船,彼此通信討價還價,借此交個朋友,那是無妨,真要打起來,只怕九千歲第一個不答應,那之江幫辦衙門,便是九千歲麾下如今第一得意人兒,崔薊州挑頭,之江鎮守太監王知禮擔正,崔薊州胞弟坐鎮。買活軍通的不是西林黨,而是九千歲這塊金字招牌。咱們的招安也是由九千歲做主來辦將來都是自己人,可不好打出了真火。”
鄭地虎也深知其中道理,甚至一看到當期報紙,便立刻萌發了也賣遼餉給朝廷的念頭以前不賣,是不知道這能賣,現在既然朝廷愿意買餉,那么十八芝這里難道就沒有糧食嗎非但糧食,連鐵器、皮甲,只要肯放開了往外買,那十八芝就敢招了匠人來打造,順帶著也給自己麾下的將士們武裝上。只可恨是雞籠島才墾荒數年,糧食連自給都有困難,不像是買活軍那邊,十八芝確實是沒有余糧賣給朝廷,也沒有門路,他們自己還要向閩南、廣府一帶買糧呢。
事實上,只有鄭地虎自己知道,派船去找買活軍的那艘商船,除了常見的做規矩之外,也不無打遼餉主意的意思。買活軍運遼餉,倒是讓十八芝這里陷入了被動遼餉減半,廣府道便有更多余裕開支軍糧,水師和十八芝的斗爭意志將更為堅決,招安的動力會因此減弱,天下事牽一發而動全身,竟至于此,買活軍這里壯大起來,無形間便擠壓了同屬閩地的雞籠島十八芝。
他們這些海盜,原本在長崎一帶立足,回到雞籠島經營不過數年,在朝廷里人脈的確短缺,很難得到確切的消息,直到傅老爺今日在這里給了準信,才知道買活軍的確是走了閹黨的路子。鄭地虎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已經不再為那十艘船而郁悶,心道“這招安定然也不是一兩次能談下來的,邊打便談,談上幾年的在所多有,雖說因為買活軍的緣故,很不順利,但這一次來羊城港住了幾個月,能得到這些內部的消息,已經不虛此行了。至于那十艘船,也不是虧不起,贖金談不下來,大不了去大哥那領鞭子便是了。”
此時海上群雄縱橫,時有摩擦,你收了我的船,我搶了你的貨,這樣的事屢見不鮮,十艘船被俘雖然是奇恥大辱,有損威望,但也不算什么解不開的死仇,若能贖回船,借此和買活軍搭上線,倒也不是沒有收獲。這鄭地虎正是膽大包天之輩,只身前來羊城港不說,也不怕到買活軍處去打探虛實,送走傅老爺,沉吟一番,又痛喝了兩碗擂茶,咯吱咯吱地嚼著炒米,在屋里負手踱步,半晌下定決心,便修書一封,向兄長坦白此事,自陳認罪,又請兄長諒解,他要往買活軍處周旋談判,設法贖回船只,并打探買活軍和閹黨的關系,以及高產稻之秘,看看是否能引入稻種,在雞籠島耕種,待到事成返鄉后,再來領兄長責罰云云。
十八芝規矩嚴格,賞罰分明,鄭地虎丟了十艘船,雖然死罪難免,但活罪難逃,回到雞籠島必定沒有好果子吃,若被鄭一官認定是畏罪不敢歸鄉,后果更為嚴重。鄭地虎寫完信,將屬下們從外頭叫起,又敲打了幾句,方才道,“羊城港這里,沒有必要再待下去了,明年再來罷,你們明日便買貨回雞籠島去,順帶著將信給大哥帶回。給我留一艘船既然買活軍一艘船能俘虜了十艘走,那么我也一艘船將我們的十艘船帶回來。這次帶來使費的五萬兩銀子,便交由我暫且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