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自己也是前陣子才得到消息,但這不妨礙李老四擺架子,他拿出了自己慶陽府人的優越感,一邊揉搓著涂了豬油防凍的面孔,一邊笑道,“今年,遼餉減征,朝廷不就騰出手來,有糧草來周濟周濟咱們這些爹不疼娘不愛的苦哈哈了么這都是內庫專撥來給咱們邊軍過年的特賞,倒不是幾府的本色,這毛衣都是從京里運來的,千里迢迢,也算是皇帝老爺給咱們的一點天恩了”
遼餉減征這四個字,著實令周圍兵丁們都是一驚,當下除了軍需官點算貨物,登記耗損之外,其余人都圍著李老四,叫他多說一些,李老四道,“你們將軍沒傳話么上個月邸報上早刊登了,今年,除了南邊五省以外,其余省份暫罷遼餉也不知遼東出了什么事,總之遼餉是暫不征了。既然如此,朝廷便松了口氣,能關照關照咱們老陜這里了,要俺說,這也是該當的,這些年來,咱們這天候太怪,日子實在苦”
這話不假,這些年來,關隴這里的義軍便沒有停止過,又號為西軍的,也有號為闖軍的,還有什么和尚軍、二王等等,千奇百怪,什么名號都有,除了延綏鎮的固守邊軍之外,其余軍隊時常被抽調去平叛。但今日平了,明日又來,如今除了延綏一帶,其余地界并不太平,尤其是陜南和川蜀交接之處,更是久有賊匪作祟,其中就有不少是邊軍出去的,精通軍事,是以這才久剿不平。
是關隴這里的百姓刁鉆,邊軍難纏么倒也并非如此,只是這些年來,如李老四所說,關隴的氣候太怪異,不是干旱就是蝗災,收成就沒有好過,老百姓實在是沒有活路了,只能鬧起來求一口飯吃,而雖然關隴道無力繳納遼餉,但朝廷也無力賑濟關隴道,使得局面逐漸糜爛。
其中關節,延綏鎮邊軍倒多數都有些了解,因此聽李老四說起今年不征遼餉,便都是精神一振,紛紛笑道,“原來如此,怪道說,今年咋就輪到俺們這些殺頭賊吃肉了”
肉那是沒有得吃的,不過府城對延綏鎮的老兵還是頗為看重,也因為九千歲在信中疾言厲色的關系,不敢敷衍吞沒太過,除了吃用的糧草,涂面、涂槍炮的油脂之外,還送了三百多套毛衣褲來,又有一百多套厚實的棉襖,延綏鎮這里將兵加在一起不過三百多人,不過下面的墩堡林林總總算在一起,還有二百多將士,這些東西也要分給他們。這里才入庫不久,那里又做出賬來,點了幾個分了新衣的兵士,讓他們去送補給,“年還沒過,先送年貨了”
“別說,這毛衣還真暖和,哪怕是薄夾襖,里頭穿了毛衣也更暖和些只不知道是怎么做的,不知怎么說,跟身得很,倒是不跑風。”
兵士們穿著暖和的新衣,有些興奮地討論著朝廷的變化,“邪了門了,難道遼東那老賊酋忽然遭了天罰不成”
“也該給俺們過幾天好日子了”
在他們身后,忙了大半日的文書張秉忠還在和李老四談天,“說這和南邊的青賊有關,可真”
“真成嘛咧”
張秉忠在軍中那些官員面前雖然不太得意,但他急公好義,愛打抱不平,因此在軍中很有人望,如李老四這些慶陽府的兵,在老家就和他有過來往他是慶陽人因此在他面前沒擺架子,而是老老實實地用土話備細告訴張秉忠,“頭前和泥說的買活周報,上頭都寫了餓也是聽去省城的劉二哥說的,他們去省城時看到了報紙,好貴哩,一份要五百文,可是看不起便聽人說了上頭都寫了嘛,只記得一件緊要的事,以后遼餉改海運了,直接送到地頭去,說是能省極多的錢,因此今年就不征遼餉了。”
實際上,此時天下能繳遼餉的省份并不多,許多省份都自顧不暇,朝廷的統治范圍正在逐漸緩緩縮小,只是這并非是幾個邊軍能了解的大事,李老四只是快活地捧著他的雜面饃,用牙齒對付著這熱乎乎、硬梆梆的死面饃饃,喝著在爐子上坐熱的甜井水,轉述著幾手消息,“哦,還有一點聽說那個買活周報,還有一張紙專寫了他們要收的東西,他們收羊毛的,俺們這里已經有商戶在收了,要轉賣過去,你們延綏可也養羊可別錯過了,多少是個進項”
張秉忠若有所思地嚼咬著饃饃,這頓飯給的份量不少,已是邊軍難得的飽餐,“買活軍、買活軍我們也養羊的,他們多錢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