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橫生枝椏的對話也沒有持續太久,就又回到了纏足的主干上,還是徐先生做了總結。“這樣來看,需要長期購買矯正鞋墊的人群,還是以良家放足女子為主,伶人的需求相對較少,便不需要過多地考量到鞋墊的售價問題。”
“這里還有個道理,就是矯正鞋墊無論如何也不能比普通的鞋墊要便宜的,哪怕只是便宜了一點,也很容易被百姓們買走了,拆開取走其中多余的布料,這就又得了布料,又得了一雙可以穿的鞋墊。”
“是。”
“還有這樣貪小便宜的人嗎”張少爺又大為震驚了。
“對折骨纏的婦女來說,現在的放足科有沒有什么辦法來緩解她們的痛苦呢”
“有是有的,不過這手術本身術后也可能會造成感染,一旦感染,或許會致命,而且這種手術需要全麻至少是半麻。因為要把被折斷的骨頭用鋼釘來固定回原樣,如果不麻醉的話,只能先把人敲昏了但這個也不是很現實。”
“所以,現在要做,各方面難度都比較高。耗材也是有限的,在麻醉劑能自行量產之前,手術大規模開展的可能性不大的。只能通過高純度酒精的售賣來減緩感染。酒精可以消毒殺菌,如果她們以后不再纏布,酒精還是能幫助減輕感染的,就是會很痛就對了。”
“麻醉和感染是什么”
多謝張少爺,沈曼君這才知道了許多生詞兒,原來裹腳布本身便是滋生病菌的溫床,而折骨纏的女子,是要將裹腳布縫起的,每次拆洗都是大工程,自然不可能日日拆洗,這就又多了一重感染的源頭一樣是纏足,不同的纏法還有如此之多的區別和講就,聽了真叫人心驚欲嘔。
而更讓人想要嘔吐的是謝六姐的推測,“你的這篇文章,只能救得到那些良家的女孩兒,窯子里的姑娘是沒有用的,甚至還會因你的這篇文章,從此被鴇母更纏得小了,當做噱頭去叫賣招徠。”
“為何”張少爺立刻就大為困惑了,而沈曼君反而一聽就明白了謝六姐的意思那篇溫和的文章,只從養生和后代的角度出發,完全沒有提到床笫間的享受,也不能在審美上祛除了對小腳的喜愛,其結果似乎反而將小腳變成了一種奢侈的愛好,在家庭中,礙于理性而無法獲得,便到外頭去,到那些本就不指望和她們生育的女娘中去,尋找著釋放和快樂。
這是一件很難去談論的事,不因為事關風月這一晚上下來,沈曼君對買活軍這種將風塵女子和良家婦女并列的行為都已經不敏感了,而是要承認這一點,似乎必然要承認人性本惡,而這和儒家立論的根基便有了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