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說來”
“便以我而言,她見我是自詡道德之士,便以道德綁縛我,我能死節,卻怎忍見后輩被我耽誤但倘若我是利益之徒,沽名釣譽之輩,料其也必有利誘,必有盛名相邀”
吳昌逢也不由感慨起來,“威逼利誘,不過如此。只如此,能得人,卻不能得人心,如此雄主,難道沒有想到這一點嗎”
“誰說沒有想到呢”妻子嘆了口氣,“我也曾在會上詢問,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是我陽奉陰違,暗地里鼓吹舊學,又當如何。”
“你倒是不避諱,身在曹營心在漢,也公然就說給她聽了”
“她早知道了”
“那她是怎么回答的”吳昌逢也興致勃勃了起來。“你的稿子,自有終審若有異心顯露,定當發覺”
“不是。”
妻子的聲音變得更低沉了,她的語氣里突然出現了深深的恐懼,仿佛驚魂未定一般,緩緩地敘說著,“她看了我一眼,笑了起來那笑,實為胸有成竹,仿佛能洞照古今,她說”
纖弱的聲音,便學著謝六姐那豪氣而又自信的腔調,讓吳昌逢面前,仿佛也看到了謝六姐唇邊略帶嘲諷的微笑。
她說,“沈娘子,其實你依然也還是我的一個試驗,據我所知,權力是天下間最迷人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如你這般的千古完女,真正接觸到權力之后當你發覺自己每日的工作,能切切實實地影響到天下普羅眾生之后”
“你的念頭,又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呢”
妻子的聲音顫抖了起來,她像是已畏懼起了那還未發生的變化,“我很期待,也很好奇你,還會是從前的你嗎”
吳昌逢忍不住探手過去,緊緊地握住了妻子的手,妻子的手在他掌中潮濕發熱,和他牢牢相扣,他們雖然躺在床上,但卻不約而同,都感到了一種暈眩,仿佛在激流之中,乘坐著小舟,身不由己地向前行去這天下將發生極大的變化,而這對夫婦直到今夜才真正明白,他們也是變化中的一份子,他們也必須隨之變化。
傾巢之下,焉有完卵,這天下的每一分,每一寸,或遲或早,都將無可逃避地,進入到變化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