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特點,也好,也不好。”皇帝微微閉著眼睛,饒有興致地和九千歲討論了起來,“知道自己在土里刨不出食兒了,便總想著往外跑,他們那里航海的熱情比我們高。我們么,地大物博,什么都有,自古以來都是別人來和我們做生意,我們開船去和別人做生意的,仔細想想,還真沒有。”
“也是這些年收成真不好,否則,咱們這里還真沒有什么非得從外頭買的。”九千歲其實也并不是這樣想的,只是為了捧哏。
“沒有么別說買活軍的紅衣小炮,就連西洋人的紅衣大炮,我們也是造不出來的。”
皇帝果然搖了搖頭,他的情緒有些低落下去了。“船多了,世界就變得很小,今后的天下,將和以前大不一樣啦。有些東西,光靠買也是不行的。”
這自然是這個理兒,尤其是兵器這東西,自己不能造,那是不行的。現在西洋人肯賣給敏朝,那是因為船還不夠多,他們最多運來幾千人、上萬人這樣數量的士兵或許可以欺負呂宋島上的土著,但拿敏朝這樣的龐然大物是沒有一點辦法的。即便是衰弱、混亂的敏朝,也不是外洋人能想著征服的但看過買活軍的報紙之后,似乎眾人的思維方式和以前相比不一樣了,至少是更開闊了一些,因此大家很容易便能想到,這完全是船還不夠多而已,如果有一天船的數量變得更多,西洋人能運來十幾萬士兵的時候,情況就不會像是現在這么簡單了。
九千歲低聲應是,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直到車馬進了東華門外的別府,親衛們撤了出去,只有兩三個小中人在前頭挑燈引路時,皇帝才一邊走一邊和九千歲商議,“今日田任丘的三策,伴伴怎么看”
“福建道給他們,是意料之中的,倒沒有什么。”
九千歲其實也一直在思量今晚田任丘的獻策,聞言張口便說道,“至于說封王,也無非就是一個名分,內閣也不會多嘴的。修好、通商、遣使,都是懷柔之策”
“我是說,把信王派去福建的事情。”皇帝打斷了他,“這件事,伴伴是如何看的”
他的語氣很平靜,但九千歲卻剎那間出了一身的白毛汗,忙道,“此為田任丘之策,奴婢事前毫不知情,請皇爺明鑒”
皇帝沉默半晌,這才點頭說,“嗯,朕相信你。”
又問,“那你說,該把信王送去嗎結親的話,便不要提了。”
要說讓信王和謝六姐成親,這種異想天開般的夢話,不過只是和西林黨要求征伐買活軍一樣,都是拋出來討價還價的。且不說謝六姐會否答應,只說朝廷這里,如果謝六姐答應了,他們便能安心嗎這種事完全是麻桿打狼兩頭怕,謝六姐怕自己和朝廷結親以后,便會失去獨立政權的地位,又或者生下繼承人之后,令朝廷宗室入侵難道朝廷便不怕謝六姐擁戴信王,打到京城來做個攝政皇后
而且,信王也是不好輕易離京的,此時信王在朝局中的地位,實際上無異于太子皇上登基不過四五年,才二十多歲,若是太平時節,便是膝下暫時還沒有子嗣,臣子們也不會太過心急,不過若是如此,一般也會在京城中準備一名成年宗室,這其實是很有必要的。如果皇帝出事,便立刻能有人來頂上,主持朝局、挑選皇嗣、擁立新君,這些事臣子們不能出面,那是僭越,必須要一名有威望的宗室來辦理。
當然了,若是太平年間,礙于禮法,即便皇帝猝崩,這宗室對于皇位也很難構成威脅,不過這幾年來朝局不好,信王的存在又有了一重意義,正所謂亂世思長君,若是皇帝猝死,留下的子嗣又太過幼小,那么由信王來登基是較妥當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