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孩子在,朋友的話說得很簡略,成年人倒都是心領神會,雖然詫異,但不好細問緣由。如此走馬觀花地看了一圈,碼頭這里除了吃的,賣的多是大宗貨物,也沒什么好買的。不過是買些定勝糕給孩子們,至于話本,那是不會買的,怕這種東西移了孩子們的性情。倒是沈君庸去書店里看了,買了幾冊教材回來,大家準備在海船上閑來無事先看一看。
這書店里的教材,便可謂是琳瑯滿目了,而且銷路居然很好,若不是沈君庸儀表堂堂,店主還不愿意零賣呢,他都是給全國各地的書商批發了回去的。原來武林這里消息靈通,閹黨上書請開特科的事情,已經流傳過來了,雖然此事當即就被駁回了,但朝堂上既然提出了這個說法,那么全國各地的書商便聞風而動,要買化學、物理等教材,回去自己排版翻印了來賣了這種事,不管現在實行不實行,既然朝堂上有大人這么主張,那么至少,有許多的家庭便不會反對家里的子孫研讀,買來備用也好。
沈君庸本人是看過掃盲班課本的,那只有語文、數學兩科,這里的物理、化學等等,都是中級班的教材,初級班還有幾冊,凡是書店里有的,他都買了一套,光這一項便花去了幾兩銀子,不過沈老夫人和張華清都不說他,買書在沈家是很正當的花費,而且沈家的族產還是要比葉家厚幾分,給沈宛君的嫁妝能支撐十幾年呢,沈君庸繼承的田產份量是不少的,張華清平日在家辛苦,是為了在不賣田的情況下給他籌措旅費,她難得能和丈夫一起花用這些旅費,一句規勸的話也不會說。
這里做買活軍生意的人既然這樣地多,發往云縣的客船便更是不少了,幾乎等個幾天,便能湊齊一船人。甚至其中不乏有豪商名宦之流,也是以帶家里女眷過去定做矯正鞋墊的名義,包船南下,這碼頭上衣香鬢影,頗有一些大人物的家眷往來。沈、葉兩家人在其中壓根就不顯眼,也免去了他們的擔心,而因為吳江沈氏、葉氏的鼎鼎大名,他們在武林這里的故友實在也是不少的。
有名氣的人,做什么都很方便,一聽說他們也要去云縣為孩子們放腳,很快便有人送來帖子,表示自己的一艘海船還有不少客艙空著,誠意請兩家人同乘,只這段時日內,若能送女兒們來由沈宛君、張華清兩人教導一番詩詞歌賦,便是再好也不過了。
沈君庸、葉仲韶,還有吳昌逢的二哥吳昌時,這三位男賓接了帖子,過去吃了一頓酒,彼此盤了盤交情吳昌時前些年都住在嘉興,也是在嘉興應考,很輕易便盤出了彼此的關系這位之江巨賈周氏的二弟,也曾中了舉人,是吳昌時的同年,而他們祖上的進士又恰好是沈家父輩的同年。
這交情一下便很親厚起來了,南方的進士家族就是這樣,走到哪里人面都很廣,盡管一行人為數眾多,但周巨賈怕孩子們暈船,包下的本來也是一艘福船,船艙足夠,如此再四相邀,眾人也就恭敬不如從命,登上福船,舒舒服服地往云縣而來。
一路上,周家下人侍奉得非常精心周到,兩位小姐也時常前來沈宛君、張華清身前受教,雖然天資難免有幾分不足,但對沈、張二人非常和順,葉家幾個女孩,個個蕙質蘭心,對自家的身份相當清楚,對兩位小姐也很客氣,彼此盡力結交,不幾日仿佛便已成莫逆。張華清私下問沈宛君,“不知如此殷勤,是何緣故呢”
沈宛君對此,倒是心領神會,笑道,“只求名而已,也是一片愛女之心。”
此時江南才女,以沈氏風頭最盛,最主要的一點,便是沈家常常出版文集,而且并不避諱女子筆墨,甚至有著意收集,單獨出版之舉。如此,沈家女自然名聲在外,令眾清流另眼相看,周家女如果得到沈宛君的青眼,被她美言幾句,甚至是在詩句中提起,題目中出現,自然也能跟著留下一點美名。如此,在夫家不說受到極大的尊重,起碼也沒有什么壞處。至于說沈家因此得到的一點便利,也是彼此心照不宣,算是才女、才子應當得到的一點好處。
張華清本來對于自家筆墨,并沒有怎么留心存下,此時方才知道了留下文集墨寶,揚名在外的好處,也是若有所思,點頭嘆道,“原來如此,父母愛女之心可嘆。”
于是待周氏二女過來時,便談些詩詞歌賦,平時自己在船艙內,則一道研讀買活軍的教材,這周氏巨賈也是個妙人,一面為女兒弘揚這詩詞名聲,一面也買了幾十套教材放在船艙里,連他們家下人都能自學,幾個兒女,更是延請了去過買活軍治下的掌柜親自教導著,為的就是早日能考過掃盲班,讓他們去初級班也讀一點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