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就沒有要和買活軍同歸于盡的嗎”
“有,而且不少,但凡是想抵抗的都被抓起來了,視情節嚴重幾個人赤手空拳想和他們對罵對打的,送去做礦奴,那種拿了刀劍,甚至是不知從哪里尋了火銃來的,一經發現,全家男丁即刻處斬,所有街坊圍觀,女眷知情不報者一樣是發去做礦奴,若是主使的首腦,一并處死不饒。”
王肖乾頓了一下,補充道,“抵抗得厲害的多非書香門第,以架勢之家為多。”
眾人便立刻心領神會了,只信王不懂,曹如便為他輕聲解釋如榕城這樣的首府之地,權勢人家多數分為幾種,一是如首輔葉家、尚書林家這樣的名教書香世族,他們的收入主要來自于田產、孝敬和商鋪,田產是自身田莊的孳息,其中少不了收傭私奴、隱戶,而孝敬則是投獻田地的親友,每年給予的好處費,比朝廷的賦稅折銀要少,商鋪不必多說,本地的糧油鹽等生意背后少不了他們的生意,但大概地說,這些收入可以說是半合法的,或者說違法得并不嚴重,起碼不是買活軍介意的那些。
第二種架勢人家,出的官就不太大了,一般都是七品、八品的本地小官,也有做武官的,但在本地的關系,盤根錯節、黑白通吃,若說名教世族是依靠族人在外做高官,來維持自己在家鄉的影響力,那么這些架勢人家便專門奉承外地來的父母官,打通關系,奉上孝敬,以便他們繼續做那些青樓楚館、銷金賭坊類的生意,至于什么拍花子、唱堂會、扎火囤、印子錢,這些三教九流下三濫的生意,便是架勢人家的專擅。
這些架勢人家,也只有府城這樣的富庶地方供養得起,鄉村縣城一帶是很少有的,試想如今一個縣城一般就住個數千上萬人,有余錢去賭去嫖的能有多少二三百個顧客,實在是不值當專門經營個什么青樓。
無非就是茶館酒樓里時常會有些掛單的唱女,碼頭、城門口邊上有些點紅燈的半掩門等等,正經有鴇母、茶壺、龜公的場所,至少都是要掛個府字。
而這些府中的架勢人家,他們所做的一切都踩著買活軍的敏感點,買活軍一到,喪命鐘敲響,此刻不死,將來也是死,因此他們對買活軍,畏之如虎、厭之如毒,買活軍入城后嚴防死守在自己宅邸里,要玉石俱焚的多是這樣的人家。
至于書香門第書生造反,三年不成的,哪來的勇氣去抵抗如狼似虎的買活軍按王肖乾的說法,無非是賊未至憂心忡忡,賊已至無頭蒼蠅,賊訪后如喪考妣,賊開課則懷恨就讀,這里的精髓不只在于懷恨,還在于就讀一邊懷恨,一邊也還是要去讀的。
“葉家人也一樣上課,因不知道能否北上,除非吊死,否則總是要吃飯的,又沒有銀子了全都被買活軍奪走了,各房還強令分家,聽說這已是買活軍留了情面了,本來按他們原本的規矩,葉家是有人放印子錢的,而且是沒有分家出去的一支,于是整族都要被送去做苦役,只是因為朝廷要來使談判,暫且沒送。”
王肖乾有些沉重地說道,“若是談判不成,該怎么樣還不好說呢,因此葉家現在自己嚇得不行,趕緊的全都分了,若不幸沒有談成,無法脫身,至少還可以打個馬虎眼便看在已經分家的份上,只把放印子錢那一家拿去填了罷了。”
使團中眾人都是一片沉默,不知是否在轉著一個念頭,那就是寫信回家,勒令族人永不許開青樓、放印子錢,若有的生意也要即行收歇。只有信王,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特別好奇地看看黃謹他似乎覺得黃謹的沉重有些造作,但又看不出什么破綻來。
“至于林家、史家、張家,大致上都相差無幾罷,林家算來還是好的,他們家已多次分家,財產各房倒都不多,只有一些地,一些生意,不知買活軍如何處置,既然開始沒有風聲,之后便是贖買,好歹也能有個對價,倒是比葉家略好些。史家、張家多的都是田,生意上沒有什么,這田反正肯定是保不住的,現在各家都在忙著上課。”
王肖乾略去了延平郡王不提,信王也沒有問,因為之前的錦衣衛密奏也有說起,延平郡王自從到了榕城,心緒便沒有安寧過,他一開始認定了自己要被謝六姐剝取龍脈,不管多少人反復解釋,是誤信手下、落入套中,郡王也不愿相信,后來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又染上了借酒澆愁的習慣,現如今已是糊涂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但凡醒來便大罵買活軍,也罵朝廷無能如今府中主事的是郡王世子,也一樣是無能之輩,雖然的確要去看望,但也實在是沒什么好提的。